| 永 远 别 对 生 活 冷 感 |
蔡天凤被杀案,热度已经持续好多天。如今据说案件被推迟到5月再审,原以为这段悲伤风波会稍微平息些,没想到在某些媒体笔下,变成了揽获流量的八卦红利。
有人挖出前夫的性向,有人聚焦受害者的整容经历,甚至死亡时的细节挖掘......在逼仄的、压抑的香港市场里,这又是一个被魔性化、娱乐化、奇情化的女性惨剧。
香港从不缺猎奇故事,也不缺把命案包装成奇幻谈资的途径。各种灵异节目、玄乎报道层出不穷,养活了无数娱乐媒体,而在巨大的贫富差距中,都市人迷茫的神经,也正需要消费怪谈来提醒如何活在当前。
他们不需要真相,只要能帮助逃离单调日常的消遣。所以像《人肉叉烧包》、《恐怖鸡》这样挑破禁忌、碰撞规则的无厘头cult片,正是上世纪90年代左右除了爱情片、警匪片外一大经典。
电影《恐怖鸡》截图。
在大乱炖中,有人纯粹爱无理由的野蛮离奇、感官刺激,但也有不乏像许鞍华导演一样,从像蔡天凤这样的残酷结局里,挖出了人性与社会的复杂难解。
在传统家庭结构中,“男外女内”意味着女性是需要依附男性存活的。当这种AB不平等的位置出现,也就意味着高位的那方可以有“统治”和“影响”另一方的权力,也就诞生了男女关系中的母职、妻职行为标准。
她们要拥有更多的包容、奉献心。在传统的规训里,总强化了女性的“拯救者使命”,挽救浪子、舍己为家,女性被动地取悦着周围的人,也潜移默化地心软和拯救谁的心。
电影《 天水围的夜与雾 》截图。
在蔡天凤案件里,有太多让人不懂的点了。比如为啥离婚了,还如此尽心帮助、纵容前夫一家?
我觉得可能就是基于富家小姐对爱的浪漫构想和被塑炼的善良,她是基于世俗条框下,自我攻略的“拯救者”。
想起重复看了几遍的《天水围的夜与雾》,就是这么一部探讨杀妻案中两性关系的电影。
电影的蓝本取自真实案件,呈现的同样是“女人为什么会死去?男人为何举起屠刀”的问题,也是女性被困于婚姻、两性关系里的“控制欲”桎梏。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
戏里,出生于四川农村的王晓玲,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她十几岁就担起长女的职责到外地打工,几年时间里,她带回了全村第一台电视机,还带回“富有”的香港装修工李森。
李森利用打工赚来的一些小钱,和前妻离了婚,跟着怀孕的王晓玲回到家乡。帮修房子、修电线,只花了些小钱就被王晓玲一家当成“救世主”。为了让女儿顺利嫁给李森,晓玲父母甚至默许李森在王晓玲怀孕期间猥亵二妹。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截图。
李森享受着王晓玲一家的崇拜,也在这种环境中,下意识合理化了自己的操控权,最终甚至把刀刃指向了妻子。
论经济地位,蔡天凤和王晓玲的优势是如此不同,一个已越过中产,而另一个还在苦苦挣扎。可即使是已经拥有物质自由、看似站在高处的蔡天凤,依然免不了被前夫当作索取钱财的工具人。
她把自己的资源倾斜给前夫,却没换来平等的感激,只有伤害。
戏中的王晓玲也没能发现这一切,当她跟着李森回到香港,一切都变了。只靠拿综援养小孩的李森根本撑不起家庭支出,无奈的王晓玲只能自己去茶餐厅打工。
但慢慢看着身为女性的妻子做得比自己好,甚至会过得比自己好,李森在这种落差中失控了。
电影《 天水围的夜与雾 》截图。
他始终认为,自己才是拯救妻子、妻子家庭的救世主。王晓玲曾经是依靠他的,如果没有他,她怎么有机会来香港、并过上这种“安稳”生活?
在他的幻想里,依然年轻、美貌的晓玲,拥有太多离开他的机会。而他偏激地认为,只要有离开的苗头,都是不可原谅的背叛。
于是他更加变本加厉地想控制对方。他会无缘无故地指责妻子的穿衣打扮、把生活上的不顺心迁怒晓玲,还会拿着刀强迫晓玲对自己说“没有你我就没有今天”,以满足那扭曲的虚荣。
电影《 天水围的夜与雾 》截图。
暴力从来都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欲望得不到满足而泄愤”的工具。无论是动粗还是精神虐待,李森的家暴其实是在威慑伴侣、施加控制,企图能让伴侣变得懦弱、自卑,失去离开他的勇气和动力。
四处无亲的王晓玲,只能在一次次的泄愤中选择妥协。她也不是没想过离开,只是每当向母亲提起家暴的事,妈妈总告诉她这种事世界上哪里都有,未来能帮衬家里才是最重要的。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截图。
为了“荣誉”,为了女儿,更重要的还是在“被需要感”里一次次沦陷的心软。每当她鼓起勇气想离开,李森就会一边跪下一边悲伤地道歉,“没有你就活不了”。
“被需要”让她的存在有了意义。在传统规训里,女生总被教导“要被男性需要”,这意味着对男性的征服以及身为女人的价值,但这不过是把自我与世俗刻板挂钩起来罢了。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截图。
在蔡天凤身上的桎梏,是一种“善”。
她的善首先是基于对“浪漫爱”的构想——在童话故事中长大的女孩相信爱情是珍贵的,为了爱可以忍受一切痛苦。
长大后的女孩又在浪漫作品中构建对男性、婚姻的美好想象,而男性却从未接受与女性相同的规训,他们对婚姻、两性关系有着与女孩不同的期待。
错位导致了他们在爱情中重视的、思考的东西都相差太多。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截图。
浪漫爱是一种理想个人主义,是独立在“门当户对”婚姻规则外的。富家小姐所遭受的社会历练比普通女孩更少,她们内心的“浪漫爱”也相对更浓。
蔡天凤是个单纯的人,她的朋友说,当初15岁和前夫相识,18岁结婚还生了孩子,爱了就爱了,不会理会太多对方的家境问题。
即使离婚,也是基于性格。分手后蔡天凤没说过对方什么坏话,还承诺会照顾前夫一家一生,就算前夫兄弟提议的鸡蛋仔生意她早预料到会亏本,蔡天凤还是投钱了。总觉得在她身上,其实是有一种“怜悯”的镣铐的。
蔡天凤好友豹太的采访。
女性总被教导向善,她要做个乖巧的女孩,懂事、会奉献的妻子,无私的好女人。这份善心落在蔡天凤身上,就是即使前夫一家奇奇怪怪、惹下不少锅,她的潜意识里仍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个好人、一个善良完美的前任,来帮助对方。
况且在前期重复的无数次或明或暗的引导里,她们的内心早已形成了阈值——只要能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内,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们隐忍了无数的索取,可最终,却只迎来了对准自己的伤害。
电影《 天水围的夜与雾 》截图。
今天再回看这部电影,观感是压抑的、悲愤的,也是无助的。晓玲的妥协,除了现实考虑,还有认知里的古老传统。
她始终觉得夫妻间的事情就应该自己关上门聊,邻居发现她站在家门外哭泣,她明明是被赶出来的,还是为“自家人”掩饰脸面。
从山里走出来的女孩,认知一直被困在男尊女卑的牢笼里。当救济所的女人问她叫什么,她下意识回答“我的先生姓李”,而非自己的名字。
在她的心里,她默认了自己的李太太身份,也很自然地认同了“女随夫并低于夫”的地位。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截图。
这样的情况不少见,在上流社会报道中就经常能瞧见女性被物化的八卦。
当女明星、名媛们被曝光男友时,媒体首先会去剖析男性的身价几何,如果够得上门槛,会说女性“好命”,而如果稍微平庸些,则会说女性“恋爱脑”。
在贫富悬殊极大的城市,对贫穷的焦虑、恐惧,是集体的。男性只要拥有丰厚的资本,那他的生活就算超出了道德范畴,也能得到理解和艳羡。
像赌王何鸿燊、刘銮雄的花边新闻,就连娱乐报道上潜移默化的也是,女性只要听话、花心思绕着男人转,就可以获得地位、物质、钱财。
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截图。
女性被剥夺了自己,她们被物化着、侵害着、轻视着,这在“杀妻案”“情杀案”里尤为明显。受害者可能是正式的妻子,也可能是分手后、离婚后的女性。
亲密关系中有两种谋杀动机,一种为情——得不到就毁掉。当丈夫拿起屠刀,大部分是因为怀疑、害怕妻子变心,他们偏激地认为对方的离开是一种背叛,失望逐渐演变成愤怒,最后走向不归途。
但归根到底,其实还是对女性作为附属方的占有欲,始终无法把她视为一个自由而立体的人。
2011年,安徽的女学生周岩因为拒绝了同学陶汝坤的追求,被对方用汽油烧成重伤。
另一种为财——毁了你,只要留下钱。他们把妻子的财产如同女性一样视为自己的一部分,他们的野心很大,但通常一事无成,失去对方后,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将会一落千丈,一想到受害人可以去过好日子,于是产生了愤恨心理。
2020年杭州杀妻案,许国利为了妻子的房产动了杀心,而在蔡天凤案里,同样是男方为了利益纠纷进行报复。
在澎拜新闻关于78份“杀妻案”调查中,男性的攻击会更有主动性,而“杀夫案”里的妻子则是被动地自保——为了躲避不同程度的家暴。
“厌女凶杀”并不是一个猎奇的名词,它不充当麻木精神的刺激。当惨剧发生,永远不要忘记真实的女人所遭受的创伤和痛苦。越是拆掉扑朔迷离的噱头,才越能看清楚女性自身的境况,去重建希望与警惕。
内容编辑:nico
来聊聊
你对蔡天凤案件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