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翟晨旭
栏目「网文20年」第09期
「网文20年」系列第九话：
血红向左，萧鼎向右
当「龙空」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以后，在新的巨头还未出现之前，「幻剑书盟」和「起点」的争锋贯穿了整个2004年。
无论是网络文学的读者还是作者，都将在平台和模式之间做出抉择。
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网络文学大战即将拉开帷幕，藏在帷幕背后的，是「幻剑书盟」的“文以载道”和起点独特的商业理念。
而「天鹰文学」和「盛大」公司的入场，则让这场没有硝烟的大战变得越发离奇起来。
2004年的故事，不妨从2006年开始说起。
2006年，正在写作《诛仙》结尾的萧鼎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由于稿子写得不满意，他把已经写好的8万字《诛仙》实体稿付之一炬。
萧鼎焚书的报道 新浪网
这个“炬”是正儿八经的物理含义，部分稿子可能都印出来了，没想到萧鼎来了个“冬天里的一把火”。
消息一出，骂娘的首先不是读者，而是出版商。
那时候的出版商已经收了大概各销售渠道近百万的预付款，萧鼎这一烧，烧得磨铁图书和「幻剑书盟」焦头烂额。
《诛仙》的写作，要追溯到03年前后了。但既然当时萧鼎选择发表在「幻剑书盟」，那实体书首先得在台湾发行。
而等到正式在大陆和读者会面，已经是2005年的事情了，属于典型的出口转内销。
作家萧鼎
为了写作《诛仙》，萧鼎砸上了接近6年的时光。
在《诛仙》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再也没有写出这样的好书，只能偶尔写写续集博博众人眼球。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诛仙》开启了一个属于仙侠的时代，满足了无数人对于网络文学的启蒙和幻想。
和后世很多仙侠或奇幻不同的是，在书里面，萧鼎并没有试图去勾画一个“金丹元婴渡劫飞升”的体系。
而是以主角张小凡碧瑶陆雪琪三人苦恋为线，以正魔两道天下纷争为大背景，描绘了一段凄婉动人的爱情史诗。
《诛仙》 萧鼎著
无论是“披着仙侠外衣的言情小说”也好，还是说“后金庸时代的武侠经典”也罢，时至今日，这本书从动笔到现在已经过了接近二十年的时间，回头再读，很多情节刻画依旧不落俗套。
午夜梦回之时，碧瑶的合欢铃声，陆雪琪一身白衣，仿佛历历在目，这也让《诛仙》成为了网文史上最著名的IP之一。
陆雪琪《诛仙》小说人物
“萧鼎焚稿”是不是炒作，现在已经是一段不可考的公案了，但从我个人心中，我希望是真的。
因为在《诛仙》的最后，确实能看出萧鼎在情节上的纠结和词句上的斟酌。
更让人唏嘘的是，萧鼎开始写作《诛仙》的时候，网文圈尚是实体出版的时代。
而当他07年写完的时候，却已经换了人间。
VIP制度逐渐开始一统江湖，真正意义上的网文作者开始逐渐成熟起来了，日更数千甚至上万字日渐变得常态化。
作家萧鼎
《诛仙》的结尾更像是一曲倔强的挽歌，送别萧鼎和「幻剑书盟」曾经的辉煌。
当然，「幻剑书盟」的衰落要比《诛仙》的结尾来得更快一些。
2005年8月，「幻剑书盟」发生了著名的“五台服务器”事件。
幻剑书盟页面 图丨好奇心日报
在「幻剑书盟」与腾讯联合办的一个活动中，仅有五台服务器的幻剑书盟发生了宕机。整个网站崩溃，完全打不开，导致活动失败。
而宕机的发生也让「幻剑书盟」脆弱的服务器系统暴露在了公众视野和竞争对手眼中。
随后「幻剑书盟」的网站遭到了恶意攻击，攻击来源不详。
而当时的「幻剑书盟」显然不可能有财力和意识去购买硬件防火墙，只能靠自身实力硬抗。
最后的结果就是，「幻剑书盟」网站整整18天无法登陆。
幻剑书盟 百度贴吧
在这漫长的18天里，大批读者就此流失，主创团队也纷纷心灰意冷，“五台服务器”，就此成为压倒「幻剑书盟」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既然是最后一根，那「幻剑书盟」前面花式作死的原因加起来大概有几麻袋之多。
就像我们前几期说的那样，幻剑书盟自始至终是一个“草台班子”，而且管理异常松散，站长运营站长煮饭阿姨加起来不到十个人。
而之后的「起点」虽然号称5个人团队，但是干活的绝对不止这个数，但「幻剑书盟」就真的天真地指望着个位数的团队打天下。
起点团队和陈天桥
不专业的团队直接导致了不专业的操作。
和「起点」前期把作者当成亲爹不同（后期起点想给作者当爹），「幻剑书盟」的各个管理完全凭借个人喜好做事，对作者也是如此。
以排行榜为例，「起点」的模式是藏剑江南用算法做出来的，配上了月票和推荐票的读者投票体系。
而「幻剑书盟」则全看后台编辑心情。
比如，邪月（幻剑书盟创始人之一）对小说《天行健》特别钟爱，直接在首页推荐上一放就是半年。
《天行健》作者 燕垒生
即使是在许多年后回忆起来，邪月也只是以“文以载道”和“阳春白雪”等词汇一笑置之，这种态度显然会让很多读者不满。
2003年的时候，「幻剑书盟」讨论区还爆出了“《飘邈之旅》抄袭门”的事件。
当时，有人认为萧潜的《飘邈之旅》抄袭了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萧潜一怒之下差点删书走人。
后面虽然「幻剑书盟」的几个管理层站出来给萧潜道了歉，但此事造成的作者内部分裂也让大批作者和读者流失。
《飘邈之旅》作者 萧潜
尽管2004年「幻剑书盟」迫于形势，学着起点搞了VIP制度，但是资金链的问题还是已经开始显现了。
以唐家三少为例，那时候靠着《光之子》和《狂神》成名的他，最后却因为稿费开不出来而被「幻剑书盟」限制了更新，这也直接导致了唐家三少转投「起点」。
2004年的下半年，「幻剑书盟」放弃了拯救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当时陈天桥雄心壮志想进入网文圈，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幻剑书盟」。
但邪月等几个管理层拒绝了「盛大」的收购，理由是「盛大」在游戏和文娱圈子的名声不好。
于是「盛大」转头在2004年底收购了「起点」。
起点中文网
如果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永恒不破的真理，那丧失了资本支持的「幻剑书盟」在2005年之后，无论是硬件维护还是宣传资金都不再具备顶级的市场竞争力。
与「榕树下」和「西陆BBS」不同，也许岁月可回头，「幻剑书盟」在无数个时间节点曾有着无数的可能，只是他们都错过了。
2006年，再也无力支撑的「幻剑书盟」接受了TOM的收购，“文以载道”的故事，就此成为了网文史翻过去的一页。
「幻剑书盟」的跌倒，并没有让「起点」中文网就此吃饱。
「起点」团队也不是神仙，在「幻剑书盟」还未衰落的2004上半年，刚刚推出VIP制度的「起点」中文网本身也处在一片焦头烂额之中。
起点中文网VIP特权对比表
从外部环境看，一方面，「起点」原本是一个市场追逐者的身份，去挑战「龙空」和「幻剑书盟」武林盟主地位相当吃力。
另一方面，对标「起点」的文学网站即将出现。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背靠温州书商资本的「天下书盟」。
早在2003年下半年，「天下书盟」就开始对「起点」下手，一出手就挖走了「起点」内部的两个版主和一大半原本敲定好的作者。
这也导致「起点」的VIP制度遭到泄露，并被抢了首发。
残酷的商海竞争，给「起点」管理层很好地上了一课。
到了2004年上半年，「天鹰文学」横空出世，这个和「龙空」、「起点」一样脱胎于「西陆BBS」的网文网站，又给了师兄「起点」中文网一记老拳。
天下书盟 网站首页
那个时候，其实骷髅精灵已经在「起点」上更新了《猛龙过江》，点击阅读量极为可观，算是成为了网游小说狂潮的开启者。
但只可惜，「起点」团队百密一疏，忽略了网游小说这个门类，一直迟迟不给榜单推荐。
这直接让「天鹰文学」趁着网游小说的热潮一举做大，「起点」的读者和作者也开始流失。
关键时刻，血红（作家刘炜）靠着一本《升龙道》站了出来，为「起点」聚拢了大量人气，成为了「起点」VIP制度在2004年的扛鼎之作。
作家血红（本名刘炜）
如果用现在网文的眼光去看待《升龙道》，我们很难给后者一个很明确的定位。
魔幻、都市、黑道、玄幻，各种元素我们都能在其中看到一个影子，最终形成了这本作品。
至于是不是经典之作，这一点见仁见智，但对于网络文学史而言，《升龙道》的经济意义却远远大于它的文学意义。
血红本人也因为这本书，正式成为了第一个年入百万的网络文学作家。
《升龙道》 血红著
这是过去「幻剑书盟」和「龙空」旗下靠着卖版权出实体书的作者所不能想象的收入。
这象征着VIP制度作为一种商业模式，将彻底将网文界的台版书出版模式甩在身后。
在网文界风起云涌的十字路后上，萧鼎和血红两个作者，分别选择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前者是传统，是实体，是情感，是更好更经典的作品；
后者则是未来，是趋势，是速度，是更成功的网络文学作家。
起点中文网 首页
用吴文辉（起点中文网联合创始人）的话来说就是，从有了VIP制度开始，书不再是书，而是一段段文字构成的信息流。
信息流的价值，庞大到让所有人无法想象。
巨大的利润形成了庞大的市场，在市场之下，网络文学一段群雄逐鹿的日子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