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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兴唐传第二十回,晚唐第一英雄传
第一回 献西瓜奸臣当主考 感菊花英雄题反诗
秦月汉宫迹已空,残唐又演走马灯,
沧桑变迁今非古,江山不老蓝换青。
四句诗吟罢,引出一部《残唐五代演义》。
话说大唐第二十二代皇帝僖宗李儇在位,李家王朝国运衰败,天灾人祸,连年不断。
却说这位僖宗皇帝,正在少壮之年,每天迷恋酒色,不理朝政,大权都落在了奸相田令孜手里,百官奏折都推给他来处理。
黄巢
奸相田令孜这人,身高不过四尺,一张猴儿脸,几根老鼠胡须,专会投机取巧,谄媚钻营。早在唐僖宗年幼之时,他就在李儇身边,常给小王爷讲今说古,投其所好,整天陪他擎鹰牵犬捉蟋蟀,只要能哄得小王爷开心,他趴在地上让人当马骑,半个月不起来都干。小王爷李儇也一刻离不开他。天长日久,臭味相投,更觉得这位奸佞小人十分可爱,竟管他叫起阿父来了。后来,李儇登基当了皇帝,他也就跟着平步青云,从一个王府的马坊小吏,渐渐地爬上了丞相的宝座。别人当丞相,是协助皇上管理国家,他当丞相跟别人不一样,专门给皇上选美室,征娇娘。每日里不是陪着皇上饮酒看花,观赏歌舞,就是陪着皇上走马打围,击剑抛球,逗引皇上沉迷了酒色,荒废了朝政。四方发来的告急文书,八面送来的报灾奏折,一古脑儿全压在龙书案上。就好象没有那么回事儿似的。那位说:田令孜这么奴颜媚主图个什么?不过是小人得志,图个自身的荣华富贵罢了。
闲言少叙。话说今岁又是个龙虎之年,文武两科同时开考。老奸相田令孜的小儿子田彪也跃跃欲试。想趁这个大比之年捞个一官半职。但是,他心里头明白,论文,斗大的字儿不识半口袋。论武,虽说也学过儿趟拳棒,会个三脚毛、四门斗儿的。但比起天下的那些英雄豪杰来,他又能往哪摆呢?所以,这小子就提前从江南老家跑到长安,来找他爸爸田令孜给拿主意。父子俩见面儿一商量,办法就出来了。什么办法?抢主考官哪!只要田令孜把主考官的位置抢在手里。到时候甭说一个儿子,就是十个八个儿子,也管保他个个金榜题名。这老小子想好了主意,就把田彪从江南带来的海南大西瓜挑了两个大个儿的,亲自跑到皇宫里面叩见皇上。
见皇上,为什么还要抱两个大西瓜?这里头有个缘故。田令孜从小跟李儇在一块儿厮混,对唐僖宗的脾气一清二楚。他知道这位皇上特别喜欢吃时鲜果品。最爱吃的则是柑桔、西瓜。所以,他经常告诉家里的人,只是要有人进京。别忘了带点儿应时鲜果儿,好留给他去巴结皇上。现在海南的西瓜刚熟,北方还见不到西瓜的影子,您说这两个西瓜算不算最珍贵的礼物?
田令孜抱着这两个大西瓜,摇摇摆摆地走进宫来,正赶上僖宗皇帝在长乐殿的龙床之上醉卧刚醒。他来到龙床前面往那儿一跪:“万岁,老臣见驾!”
唐僖宗睁开惺忪睡眼,翻过身来,低头一看:“哈哈哈…!田爱卿,原来是你!”
田令孜一看皇上乐了,把自己那一双葡萄球儿似的小眼珠儿一转也乐了:“嘿嘿,嘿嘿!臣听说万岁爷昨夜晚的兴致很好,多饮了几杯琼浆玉液,正巧犬儿田彪从江南老家来报考,带来几个海南大西瓜,臣不敢先尝鲜,特来进给万岁爷醒酒!”
僖宗拿眼睛瞧了瞧这两个大西瓜,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好好!爱卿,你赶紧平身吧!”
“臣谢万岁!”
说话之间,走进来两个太监。一个替僖宗穿好了内宫常服,一个上前接过了田令孜手中的大西瓜。这回,田令孜才算是解放了。从地上爬起来,往那儿一站,看着又走进来的两个宫女,手棒着金盒跪在地上,请唐僖宗洗手净面。
僖宗洗完了手和脸,看着小太监手中抱着的大西瓜,高高兴兴地对田令孜说:“啊,田爱卿,难得你一片忠心,给本王送来这海南珍果。来呀!陪朕到长乐亭儿一同尝鲜!”
田令孜忙答:“臣遵旨!”
小太监不等吩咐,急忙抱着两个大西瓜在头前带路。田令孜紧紧跟着唐僖宗直往长乐亭而来。
君臣二人一先一后走进这座亭子,唐僖宗往南边的小圆墩儿上一指:“坐!”自己先在北面的圆墩儿上坐下了。田令孜急忙一揖到地,算是谢了座。然后,翅着脚尖儿爬上了给他指定的那个小圆墩儿上。这时,小太监早已把西瓜切开,用一个绿翡翠盘托着,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田令孜忙又跳下小圆墩儿,在盘子里选了一块绿皮黑耔红沙瓤的西瓜,恭恭敬敬,用双手捧到僖宗的面前,谄媚地一笑:“万岁爷,请尝鲜!”
“好!”唐僖宗把西瓜接过来,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好瓜,好瓜,果然是好瓜!爱卿,你也吃呀!”
“万岁爷请!请!”田令孜一边答话,一边也拿起一抉西瓜,慢慢啃了起来。
田令孜一边陪着皇帝吃西瓜,一边察颜观色,在心里头想着鬼主意。想方设法逗引皇上唠闲嗑:从西瓜唠到海南,从海南谈到江南,又从江南淡到他儿子进京赶考一事儿。说着唠着,不知不觉之中,唐僖宗就上了他的圈套了。
僖宗问:“你家公子田彪此番来京,是赶文场呢?还是赶武场?”
“启奏万岁,犬子田彪从小就不喜欢文墨,专喜舞枪弄棒。所以,这次来京是赶武场的。”
“如此甚好,虽说如今天下太平,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兵是不能不练的。这次会试,若你家公子果能夺魁,朕就又多了一只膀臂。”
田令孜一听,赶忙放下手中的西瓜,躬身到地:“多谢万岁爷抬爱,臣父子定舍身忘死为万岁爷效命。只是……”说到这儿,故意不说了。
僖宗一愣:“哦,田爱卿,你因何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万岁,今岁文武两科不比往年,为朝廷选拔良才,乃是臣份内之事,所以请万岁准臣担当主考!”
僖宗一听,笑了:“咳呀!朕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既然你愿当主考,肤准了!”
田令孜见皇上答应了,心中暗喜。又说:“只是犬儿田彪来京赶考,臣当了主考选中我儿,只怕人心不服。”
“哎!举贤不避亲,古来不乏其人。你何必多虑?朕为你作主!”
“臣谢万岁!”
就这么简单,三言两语,不但把主考官弄到手了,还为自己的营私舞弊找好了靠山。
不表田令孜怎样对来旨意,兴冲冲回府,单说长安城内,因为朝廷要开科大考,文武举子纷纷往长安而来。赶文场的挑书箱墨担,赶武场的骑马佩刀。一时之间,把长安城的大小客栈都挤满了。连东门以里,有一家招商小栈,此时为了招揽生意也特地改换字号,新添了一块红漆大匾,上书五个大字“文武魁星店”。那些文武举人,为了图个吉利,都往这文武魁星店投宿。没出三日,就把这家店房住满了。举子们四面八方聚在一处,没出几天全认识了。考武的,英雄聚会,谈拳比剑;考文的,以文会友,评章论典,个个都盼着三场考罢,金榜题名。
明日就是考期了。就在这天晚上,在长安的大街上跑来一匹黄骠马。这匹马“嗒嗒嗒嗒”一溜小跑,一直来到了文武魁星店。到了门前,大马的前蹄一跃,从马背上跳下一个人来。这位英雄虽然风尘仆仆,却是仪表非凡,但见
身八尺,瞪十围,豹头虎目好神威。
丹凤眼,立剑眉,目若流星闪光辉。
面如敷粉似满月,鼻直口方耳轮肥。
此人家住山东曹州,姓黄名巢字巨天。他进城后,一连找了几家客店都住满了。后来遇到一位好心的紫脸汉子,有四十来岁,请黄巢与他同住一室,这才有了安身之处。
第二天早晨,黄巢急急忙忙洗过脸,吃了点儿东西,出了店门,纫镫扳鞍上了黄骠马。双足点镫,催马就往前走。
黄巢到武科场一看,见那里早已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有南来北往的赶考举子,也有三教九流看热闹的百姓。拨开众人,挤到里面去,见正北面一字儿排开,搭了三座高大的彩棚。东彩棚里坐着的是副主考官,兵部尚书程敬思;西彩栅里坐的是监考官、京营殿帅李飞虎。正中的那个彩棚又高又大,正当中的桌前,端坐着一十圆糊糊的大肉球,谁?正是主考官,丞相田令孜。
此刻,场上已有两个举子在那比武了。一个人使一柄大砍刀,另一个舞一对铁锤。两匹战马马来马往,两员武生杀得难解难分。杀着杀着,就见那位使刀的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拔马拖刀便走。那个使锤的没看出门道儿来,在后面紧追不舍。看看赶上,来了个“霸王举鼎”,一双大锤同时并举,“呼”的一声往下就砸。就见那位使刀的两腿一夹胯下的青鬃马,突然来了个“回头望月”。叫了一声;“开!”再看那两把大锤随着两声响亮, “咔啷啷!悠!”直飞向了半天空。再往下落,“咚!咚!”锤头砸进平地有半尺多深。这时,就见那位使刀的并不罢休,再抡大刀,随手又来个“秋风扫落叶”“啪!咕咚!”把那个使锤的打落马下。然后,立马横刀一阵大笑:“哈哈哈……!似这等本事,也敢来此卖弄,真乃不知天高地厚!快快起来,回家孝敬你娘去吧!”
使锤的那位满脸通红,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双锤,拉马往外就走。
这时,就听一声高叫:“考场比武,本是以武会友,你何故如此放肆?眼中还有天下的英雄吗?”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位绿衣少年飞马抡枪杀进场内,要与那位使刀的比一个上下高低。
使刀的一看,上来的乃是一个娃娃,哪里把他放在眼里。两个人马头对马头,也不知说了一些什么,就动手开打了。但见使刀的那位“刀劈华山”,往下就剁。那少年横枪招架。就听“咔嚓”一声,火星进闪。再看那少年,当时就没有精神头儿了。勉勉强强又战了三合,被人家大刀一抢,“啪!”又打落于马下。使刀的仰天一阵大笑:“哈哈哈……!似这等本事,还敢妄称什么天下英雄?真是笑在人也。来呀!哪位不服气,请上场指教!”
虽说黄巢晚来一步,把这些也都看在眼里了。心里想:这哪里象个武考场?连规矩都不讲。也罢,看此人口出狂言,俺不妨上前会他一会,打打他的威风。想到这儿,急忙到彩棚标名挂了号。然后,在兵器架上选了一条枪,从容催马来到场内。未曾开口,先打量一下那位使刀大汉的尊容。蠖!他怎么长得这个模样啊?但见:身高九尺,虎背熊腰,一张马脸似蓝靛,两只牛眼如朱砂;狮子鼻,鼻孔朝天,野猪口,口龇獠牙。真是三分象人人见怕,七分象鬼鬼见愁。
黄巢看罢此人的长相,心里头直恶心。嘴上却不能不客气:“对面英雄,请问尊姓大名?”
使刀的答:“家住河南汴梁,姓朱名温字全忠,你是何人?”
“俺乃山东黄巢。”
“哦!黄巢,方才朱某已连胜四杰,你还不服吗?”
蠖!这哪是比武,分明是斗气呢。黄巢什么也不说:“请!”还没等这字说出一半儿来,朱温的大刀早抡过来了。“噗-…”一刀接一刀,根本就不容黄巢还手。
黄巢见状不妙,只得连忙招架。
这时,就听场外一声高叫:“回马!”不用回头看,从声音里就听出来了,说话的正是那位紫脸大汉,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在给我支招哇!心领神会,暗暗点头一笑,拨马便走。那朱温不知是计,拍马紧追,两匹马一前一后,“嗒嗒嗒嗒!”在场中便绕开了圈子。
彩棚里面的主考官田令孜也没有看明白,回过头来对站在他身后的儿子田彪说:“儿呀,你来看,这个黄巢上得场来,一招没使,只顾奔逃。似这等手段也敢上场出丑?”
田令孜的话还没有说完,朱温那把大刀又抡起来了,“力劈华山”,照着黄巢的脑后便剁。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黄巢将马一勒,突然来个“怪莽翻身”,抡枪头拨开朱温的大刀,随手将枪花一变,扳枪头,献枪攥,朝后一点,“咚”的一声正点在朱温的前胸。把朱温点得一趔趄,连人带马倒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没跌下马来。那位紫脸大汉站在场外的高处看得一清二楚,禁不住亮开嗓门儿,大叫一声:“好一手回马枪!”紧接着,场外那些看热闹的都跟着喝起彩来:“好!”
主考官田令孜还是没有看明白,转过头来问儿子:“谁败了?”
“那个姓朱的败了。”
“他不是还骑在马上吗?”
“爹爹,您没看见黄巢使的那一手回马枪吗?这是在考场,他手下留了情,点到而止。这要是在战场上,那个姓朱的早就没命了。”
“哦!”田令孜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按照比武的规矩,朱温被人家点了这么一枪,他就应该败下场了。可是,因为他刚才说尽了大话,又听见场外看热闹的猛劲儿为黄巢拍手叫好,他就有点恼羞成怒了。定了定神,重抖威风,与黄巢马打对头,大叫一声:“看刀!”上面虚幌一招,突然反手来了一个“海底捞月”,直砍黄巢的马腿。
宣武军节度使朱温
黄巢早提防朱温会来反扑,神色自若。心中暗想:朱温哪朱温,你真不知好歹,我要不给你一点儿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俺山东还有一个黄巢!心里头这么想,暗中把劲儿都使在手上了。就见他不慌不忙,轻轻把马一提,那马前蹄腾空跃起,早躲过了这一刀,这时候,黄巢的枪法就亮出来了。就见他把枪头一甩,枪尖直指朱温。只听得“嗖嗖嗖……”风声阵阵,枪尖银光闪闲,上下翻飞,左右盘旋,枪枪不离朱温的前心和两肋。把朱温忙活得眼冒金花,左搪又挡。等到人家黄巢不杀了,拨马慢慢往回走时,朱温才看见自己头上那领武生巾早就挑在黄巢的枪尖儿上了。
场外又是一阵喝彩声。
到了这会儿,朱温也明白了:自己这两下子真不是人家的对手。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我这吃饭的家伙就得开出一朵花儿。得了!大英雄不吃眼前亏,我得走了。急忙拍马跳出圈外,挂刀拱手:“黄巢,咱们后会有期!”拨马便走。
黄巢见朱温要走,知道他已经服输。叫了一声:“阁下休走,黄巢还冠!”说着话使了个枪花,将挑在枪尖的武生巾一甩,就见那武生巾紧跟在朱温的马后,在空中“滴溜溜”转个不停,眨眼之间,便端端正正地飞回朱温的头上。这下子可把那场里场外的上万双眼睛看呆了!顿时,叫好声,喝彩声响成一片,直到朱温低着头,红着脸,在人群中挤出武科场好半天之后,声音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黄巢立马在场内等了好半天,不见再有人上场,便在马上欠身说道: “俺黄巢才疏学浅,武艺不精,在此校场之上出乖露丑,还望天下英雄不要见笑。俺来长安赶考,虽不敢指望金榜题名,却也愿在此以武会友。哪位英雄如愿与俺切磋武艺,请上场赐教!”说完话,将枪挂在得胜钩上,拱手抱腕连连施礼,等了好半天,才见从西北角上跑过来一匹白龙马。马上端坐一员小将,银盔银甲,身穿白袍,手端一杆虎头铲。往脸上看,秀发似墨,面如白玉,鼻直口方,目如朗星。两道剑眉微微扬起,头顶紫色冠,在脖项之上还戴着一个银项圈儿。看年龄也不过十四五岁,却是英姿勃发,大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儿。
这位小将飞马来到黄巢的面前,拱了拱小手,亮开一腔童子音:“黄英雄听了,俺乃是辽东总镇石建恩之子石敬塘,因听说朝廷开科考武状元,我背着父亲来到长安。方才见您三招两式便赢了那连胜四杰的朱温,小将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因见您等了半天,无人下场,我才斗胆上阵,想来英雄面前请教几招。”
黄巢听了小将的一番言语,觉得十分入耳。看了看这位小将的娃娃脸儿,却又觉得有儿分可笑。便微微摇头,慢慢说道:“石公子,虽说这里是考场,但自古以来,这比武场上也是兵刃交锋。俺黄巢只怕伤了贵公子,还是请您回去吧!”
黄巢说的本是一句老实话,这位小将听了,却觉得十分刺耳。小脸蛋儿一红,小眼珠儿就瞪起来了!“黄巢,你欺负我年龄小吗?告诉你,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石敬塘既然敢上场,就是要与您分一个上下高低。英雄,比武场上来不得虚假,讲的是当场不让步,请!”说着话,把手中虎头铲“哗棱棱”一抖,一个“仙人指路”,“嗖!”直向黄巢的胸前铲来。
黄巢一看:嘿!这小孩儿的年岁不大,脾气却不小。他不能干挺着挨这一铲哪!急忙摆手中钢枪,一个“英雄玉柱”,搪开了虎头铲。小将见这第一铲落空,急忙换招儿,突然来了一个“长蛇摆尾”,虎头铲一抖,直刺黄巢的眉间。黄巢一看:蠖!这小孩儿的招法果然不凡,便夸了一句:“好招法!”小将听见夸奖,越发抖起精神.便和黄巢马来马往,杀在了一处。只斗得:这一个,点钢枪金蛇狂舞,那一个,虎头铲八面生风。
两个人在马上斗了十几个回合,小将石敬塘毕竟年小力不足,渐渐气喘吁吁,汗透征衣,方才那股冲劲儿,越来越小了。接枪还铲之间,他早已看出那黄巢十分本领,却只用了五六分。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哪里还敢再打?便虚幌一铲,拨马跃出圈外,说了一句:“不打了,不打了,今科这个武状元就让给你吧!”说完了这句话,打马就走,逗得场外看热闹的人无不拍手大笑。
经过了这两场较量,黄巢的一身本领,早被场里场外的看得一清二楚,谁还敢上前出丑呢?就见黄巢在场里拱手抱腕,叫了好半天,谁也不肯上前,好多人都在私下里议论:“看着没有?今科的武状元是人家的了!”“那当然,看人家那个本事,天下第一!”“让我说,今科状元很难让他夺去。没听说吗?这年头儿,靠本事没有用,得上边有人。”“嗯,可也是,要不人家怎么说不怕本领差,就怕没好爸呢?”
不提大家伙儿在那里七嘴八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一阵“嗒嗒嗒嗒”马蹄声响,在彩棚那边儿蹿过来一匹花白马。马上端坐着一个身高九尺,虎头豹眼的大汉,手端一柄门扇大刀,来到黄巢的跟前,未曾开言,先把那柄大刀挂在鸟翅环得胜钩上了。双手轻轻一抱腕,低低的声音,说:“黄巢,论你这身武艺,取个头名状元倒也不难。我想和你商量商量,请你把这个头名状元让给我怎么样?”
黄巢一听这话,他就愣了;这位是来赶考的吗?榜还没有到,就让俺把头名状元让给他。看此人不呆不傻,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是有点儿来历。想到这儿,便问了一句:“你是何人?”
那大汉见问,还是低声回答:“实话告诉你,在下乃是主考官田丞相之子田彪。只要你肯将这头名武状元让给咱,你要金有金,要银有银。你要是金子银子全不要,就想要个官儿做,只要我爸爸一句话,保证赏给你一个榜眼,探花当当。”
“哦!”黄巢不听这话还罢,一听此言,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心中暗想:在这天子脚下,武科场上,堂堂主考官的儿子竟敢当众作弊,这官场的黑暗,也就可想而知了。
黄巢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点钢枪掂了一掂:“田彪,俺黄巢倒有心让你,只怕俺手中这位‘朋友’不答应,你看怎么办呢?”
“什么?”田彪听罢,脸色一沉,怪笑一声, “嘿嘿!黄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你要听我良言相劝,还会有你一点好处。你要诚心跟咱作对儿,即便你打遍天!英雄无敌手,我爸爸也管叫你名落孙山!”
“什么?”黄巢听罢了这句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他想起了昨晚紫脸大汉对他说的那句话,又想到人们经常议论朝廷昏暗的种种传言,这颗心就沉下来了;难道说我真不该来此是非之地,真不该求取功名了?
就在这时,又见田彪逼上一步:“黄巢,你想好了吗?到底让是不让?”
黄巢胸中五火难压,再也忍不住了。就见他把钢枪一横,大声说道:“不让!不让!俺就是不让。田彪,你想夺武状元,就凭本事来比。想叫俺黄巢拱手相让,那是痴心妄想!”
黄巢这句话一说出口,田彪当时就变脸了:“黄巢,你不要不识抬举!”说着话,将马一勒,后退了两步,把大刀举起:“看刀吧!”随着他的一声大叫,大刀砍来。“刷!刷!刷!”拦腰,劈肩,搂头,毫不留情。黄巢见了,岂敢怠慢,左撩,右摆,上架, “横镇长江”,将上下左右封了个严严实实。
田彪知道不是人家的对手,便急忙转身,撒马便走。一边跑还一边侧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这时,他早已听清了身后的马蹄声响,却并不回头,就见他把刀交左手,右手向怀里一伸,再向身后一甩,就听“嗖”的一声,一件东西飞出了他的手心。
黄巢正在后面追赶,早把田彪的动作看在眼里。忽见一道寒光,有一件东西带着风声迎面打来。好英雄,就见他不紧不慢,轻舒猿臂,随手就把那件东西接住了。拿在手中一看,原来是一把三寸来长的单刃飞刀。这下子,黄巢可就恼了:“好贼子!校场比武,你竟敢动暗器伤人?我黄巢岂能容你?回去吧!”喊着话,随手一扬,“嗖!”这把飞刀又舞向了田彪的后心。
不管怎么说,那田彪也是个练武之人。听黄巢在后面一喊,就知道不好。赶忙回身抡了一个大刀花,就听“当啷”一声,那把飞刀被磕了出去,直奔监考官李飞虎的脑门而去。
场上发生的一切,李飞虎早已看得明明白白。一见这把刀又奔自己来了,可把他吓坏了。高叫了一声:“不好!”赶紧低头,就听“咔”的一声,那把刀飞过他的头顶,正插在他身后的棚柱子上。
就在这时,田令孜来脾气了。就见他“啪”的一声,拍案而起。高声大叫:“反了!反了!大胆黄巢,竟敢身带暗器,谋害朝廷命官!来人呐!快将这反贼拿下!”两旁的武士听了, “呼啦啦”往上一拥,给黄巢来了个猝不及防,拉下马来。
田彪正在又惊又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他爸爸这一阵喊叫,才定下神来。滚鞍下马跪倒在地:“众位考官,小将与黄巢比武,正要用拖刀计胜他不想他竟用暗器伤人。要不是俺用刀挡过,险些伤了京营殿帅的性命!”
还没等李飞虎说话,场外面早就乱了。就听那位紫脸大汉在人群里高声呐喊:“用暗器的不是黄巢!”
紧接着,各路举子也放声大叫:“不要冤枉好人!”
“主考官营私舞弊,我们罢考了”“田彪使用暗器害人,把他抓住!别让他跑了!”
嚯!这个乱劲就甭提了。
兵部尚书程敬思早将这柄飞刀在场上飞来飞去的情况,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可是,他这个人有点胆小,自己是个副主考,说了不算,又怕田令孜给他小鞋穿,才一直没有吱声。这时,他看见考场大乱,怕犯了众怒,再牵连了自己,便站起身来传下口令:“飞刀究竟是何人所使,待查,明日论处。先将黄巢赶出考场!”
田令孜听了,明白这位副主考的用意.他也怕把事情弄大了不好收拾,便来了一个顺水推舟:“不错,来呀,把黄巢轰了出去!”
此时此刻,黄巢有口难辩,只得长叹一声,牵着黄骠马,在武士们的看押下,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校军场。观阵的举子们见此情景,无不寒心,“哗啦啦”散去了一大半儿。
田令孜扫了一眼乱哄哄的武科场,对两个同僚拱手相同:“二位大人,今科武考到此结束,不知该举荐哪位为武状元,呈请万岁点榜呢?”
李飞虎知道田令孜的用意,他也会卖人情,连忙说道:“主考官,令公子田彪武艺出众,本可以胜那黄巢,只因为这一把飞刀出了意外,才未定胜负。既然黄巢已被轰出武科场,今科的头名状元,也就理当首举田彪了!”
田令孜闻听此言,心中暗喜。回头又看了看程敬思,但见他在一旁默不做声。只好说了一句;“待我去奏明万岁,请圣上亲自点榜吧!”说完了这句话,迈步走下彩棚,吩咐一声;“顺轿!”上了自己的八抬大轿,带着儿子田彪匆匆而去不提。
却说黄巢被逐出考场之后,心里又气又恼。也不骑马,牵着马缰绳,一个人孤孤单单,神随步游,在长安街头乱逛起来。那匹黄骠马也象理解主人的心情一样,耷拉着耳朵,也不吆,也不叫,默不作声地紧跟在黄巢的身后,这一人一马信步往前走,来到了南门城隍庙前。
这城隍庙是长安城有名的一个热闹所在。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仕农工商,无所不有。只见那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摆摊的,挑担的,卖肉的,卖面的,补锅的,锔碗的、吆喝叫卖,好不热闹!黄巢一边走,一边观看这都市的繁华景象,不由得想起他从山东来到长安,一路上见到的那些逃荒的,避难的,卖儿的,讨饭的,跟这里的景象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差。天下百姓所受的水早之灾,刀兵之祸,捐税之压,真连喘气都难。不觉之中,默默长叹:“唉!朝廷昏暗,怎知这京城之外的民间疾苦!”正胡思乱想,忽闻得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一抬头,见是一家洒楼,门楣上悬挂一块漆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刻着四个金字“长安酒家”。在大门的两旁还挂着一副对联,也是黑漆金字:
龙城闻香曾留步,
太白品味不思归。
黄巢闻过了酒香,又看罢了这副对儿,便觉得肚腹之中“咕噜噜”叫唤起来。比了大半天武,早晨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耗在武科场上了,何不进去寻几碗酒吃,也好驱一驱这胸中的闷气!想到这儿,将马在酒家的门前拴好,迈步跨进门槛。店小二见了,早笑眯眯地迎上前来:“客爷,喝酒楼上请!”
店小二在头前引路,把黄巢领到楼上,又为他挑了一个清洁的座位,请他坐下之后,才又问了一句:“客爷,您来点儿什么?”
“先来二斤好酒,八个肉馒头。菜嘛,不论荤素,有现成的来两盘儿。”
“好了,您少候!”店小二答应一声去了。工夫不大,随着一声唱喝:“二斤关西十里香,八个雪花肉馒头来了!”店小二就回来了。把东西放在桌上,回去又送来两盘菜,便又招待别人去了。
黄巢见酒菜都上来了,味道也还不坏,便独自坐在临窗的桌前,自斟自饮起来。忽然一阵爽风吹过,一阵幽香自窗而入。他扭头朝窗外一看,才看清楼下乃是一处大花园。那满园的秋菊,什么绿牡丹,金牡丹,温玉,醉香,如意金钩,玉盘盛珠等,种种上品,黄白相间,绿紫斗艳,正丽色缤纷,迎风怒放。黄巢从小父母双亡,流落江湖,虽然说出身清贫,却练就了一身傲骨,再加上他学武攻文,一身武艺,满腹才学,只可惜是英雄不得志。所以,在百花之中,他对这耐寒傲雪的菊花特别有情。今天,他虽然在武科场上比武,闹得一肚子不痛快。但是,此刻坐在这清雅的长安酒楼之上对酒赏花,总还是一件难得的乐事。只见他一边观赏着窗下那五彩缤纷的菊花,一边左一杯,右一碗地畅饮起来。喝着吃着,渐渐高兴,不知不觉,早将那武科场中所受的闷气,一古脑儿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正当黄巢对花饮酒,喝得半醉,看得入神时,忽然听到大街上锣鼓喧天,人声喧嚷。他扭头朝临街的窗外一看,就见对面的城隍庙前,有几个衙役正往墙上张贴一张大红榜。四周围看热闹的立即挤上去一大群。他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正想下楼去看看热闹,就见店小二手里面拿着一张金笺纸,一边上楼一边喊:“发榜了!发榜了!不知哪位客爷金榜题名,见面儿给赏啊!”
黄巢一愣,忙问店小二:“发什幺榜?”
“状元榜,武科状元榜。客爷,您瞅,我家掌柜的早已抄好了一张,要是客爷您榜上有名,小二我可要请您的赏了!”
“哦!”黄巢听罢,一把将金笺纸夺在手里。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清楚地写道,武科状元江南田彪。再看两名榜眼,三名探花,接着个儿地往下看,许多人金榜题名,就是没有他山东黄巢。
黄巢看罢,不由得一阵心血上涌,两眼发直,“嘿嘿嘿!”三声冷笑,自言自语地说道:“黄巢呀黄巢,你自幼拜师学艺,苦读兵书,深研三略六韬,实指望治国安邦,为民效劳。却怎知朝廷昏暗,奸臣当遭,你空有一身本领,满腹经纶,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呀!”说罢,又是伸天一声长叹,猛然间,一阵狂风吹来。再看窗外菊花尽倒。转眼间狂风过去,那些秋菊又昂然挺立。他眼睛一亮,将手中的金笺纸“唰唰唰!”撕十粉碎。朝窗外一扔,大叫了一声:“小二,取笔墨一用!”
店小二答应了一声:“是!”工夫不大,把笔墨取来了。
黄巢取过笔,研好了墨,蘸饱了笔,就在赏菊窗旁的粉墙之上,大笔一挥,“唰唰唰唰!”一气呵成,写出了一首感菊诗:
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在下面又题了一行小字落款:不第后赋菊一一山东黄巢题壁。
黄巢写完了这首感菊诗,刚要将笔扔下。突然,从他的身后伸来一只大手,将他的手腕一抓:“好你个大胆黄巢,竟敢在天子脚下题写反诗!”只因这一句话,直把个大英雄黄巢惊得魂飞三千里,魄散九重霄。
第二回 举义兵黄巢建大齐 逃西歧李儇思复国
黄巢胸怀一腔怒火,在粉墙之上题写了一首感菊诗。刚刚写完,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手腕:“好你个大胆黄巢,竟敢在天子脚下题写反诗!”
可把黄巢吓坏了,因为他题写的正是一首反诗。
黄巢急忙转身,定睛一看,原来抓他手腕子的并非别人,正是那位紫脸大汉。黄巢惊魂未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听这位紫脸大汉低低的声音,然而又是十分严厉地对他说:“老弟,你已经惹下杀身大祸了。此地不可久留,快跟我走!”
“上哪儿去?”
“你不要问,快走!”说着话,拉住黄巢的手腕,大步流星下了酒楼,在外面飞身上丁马,两匹马一先一后, “嗒嗒嗒嗒”一路飞跑,出了长安城,马不停蹄,一口气跑出去百八十里,这才慢慢地放松了脚步。
这时,黄巢再也憋不住了:“这位大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两日对在下多方关照,又救俺出险?”
紫脸大汉听到这里,才微微一笑,用手捻了捻腮边的虬髯:“老弟,既然你一再相问,我便也不再隐瞒。在下家住河南长垣县,姓王名仙芝。因为久闻老弟您的大名,更知您武艺出众,韬略过人,胸有治国安邦之才。似您这样的英雄,本应该出人头地,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然而,当今皇上昏昧,朝政腐败,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致使您虽怀鸿鹄之志,也难展济世之才。方今龙虎之岁,大比之年我料您必往京城赶考,也知您必有一番劫难,才不远千里,亲往长安暗中帮助。而今既然救了老弟出了险境,还望为您指破迷津,愿您抛却功名富贵,激流勇退,另寻别路,做一番利国利民的大事业。”
黄巢听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有听明白,睁大了疑惑的双眼看着王仙芝:“仁兄,您此话究竟怎讲?”
“贤弟,实不相瞒,愚兄生逢乱世,难里生计,才贩卖私盐为生。可恨当今皇上无道,奸臣强佞,致使万民涂炭,灾祸横生。近年来朝廷不但不赈济灾民,解民倒悬,反而变本加厉,横征暴敛。仅以海盐专卖而言,便堵塞了我家乡多少百姓的生路。为此,我才带着众家弟兄占山为王。几年来,我杀了一些赃官,除了一些恶霸,虽然救出一些百姓脱离苦海,却又怎能解救天下百姓灭顶之灾?为此,愚兄才要大整旗鼓,招兵买马,聚草屯粮,扩充实力,再兵进长安,推翻他李家王朝。不瞒您说,我这次专程来京,就是来相请贤弟上山,与我共做一番大事业的。”
“唔!”黄巢听到这会儿,明白了。他一听王仙芝要约他一同造反,对抗朝廷,反而又害怕起来:“王兄,扯旗造反,那可是杀头之罪呀!”
“是又怎样?你不要忘了,你在长安酒楼反诗题壁,也已经犯下了掉头之罪。幸亏你走得及时,才免遭于难。贤弟,你可要知道,只因你这一首诗,必定触怒朝廷。不出三五日,朝廷也必然发出海捕文告,四处捉拿于你。这杀头之罪你已经犯下了,难道你还想逃掉吗?”
“这……!”黄巢这才明白,只因为自己在醉后愤怒,题写了这么一首诗,便已经成了朝廷的要犯,再想挽回已是不能。别的办法已经没有了,也只有扯旗造反这一条路。便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王兄,多亏您及时点破迷阵,我黄巢今生今世跟定您了。怎么办,您说句话我黄巢万死不辞!”
就这样,黄巢扯旗造反,与王仙芝齐心协力,共谋夺取天下之大计。时隔不久,大旗扯开,天下百姓纷纷响应,公推黄巢为“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聚集了义军五十余万众,吹响了推翻唐王朝的进军号角。这就是举世闻名的黄巢起义
这次黄巢起义,大顺民心,天下响应,所向无敌。抢关夺寨,攻城占县。非止一日,便占领了大片土地。然后,就挥军直进,要夺取长安。
这一日,大兵抵达河南,来在洛阳城下。黄巢与王仙芝议过了军机,传下将令:“围困洛阳,歇兵三日,养足了精神,要一举攻克城池!”
“遵命!”手下的将帅齐声答应,分头准备不提。
话说这天晚上,冲天大将军黄巢忙完了一天的军务,正待进帐安歇,忽听有个蓝旗官进来禀报: “大将军,营门外有位壮士来见!”
黄巢忙问:“他是何人?”
“大将军,这位壮士说与您有一面之交,见面之后,您就会认识他的”
“好,请他进帐来见!”
“是!”蓝旗官答应一声, “噔噔噔”往外就走。工夫不大,领进来一位壮士。黄巢抬头观看此人。但见他头戴八棱壮士帽,身穿黑缎子箭衣,下着兜裆绸裤,足下是一双薄底快靴。肋下佩带三尺宝剑。在箭衣的外面,还半披着一领英雄开氅。往脸上一看,一张马脸似的蓝靛面,两只牛眼如朱砂。狮子鼻鼻孔朝天,野猪口口呲獠牙。真是三分象人,七分象鬼。看年龄不算大,也就在三十岁上下,正当壮年。黄巢看罢此人,果然认识。谁?正是当年在武科场败在他手下的朱温,朱全忠。
朱温进得帐来,一见黄巢,急忙上前抱腕施礼:“大将军别来无恙!”
“哦!原来是朱壮士。一别经年,你一向可好?”
“唉!如今天道大乱,俺朱某能混到今日,也算不易了。”
“朱壮士,但不知您到在我的营中有何贵干?”
“大将军有所不知,自从当年在长安武科场与您相会,在下见将军才高八斗,枪法过人,便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后,又知将军愤题菊花诗,怒出长安,扯旗造反,号令天下民众,共讨李氏王朝,便早有意前来将军帐前报效。今日欣闻将军兵至洛阳,特来此投军,但不知将军您能否将我收留?”
“哈哈哈……!”黄巢听到这里,不觉一阵大笑,“朱壮士何来此言?俺黄某兴兵反唐,正需良将,你一身武艺,想前来投军,我焉有不收之理?来呀!快摆酒宴,待俺为朱壮士接风洗尘。”
“是!”帐下的军兵一声答应,快去准备酒宴。工夫不大,一桌丰盛的酒席早已备好。黄巢又把王仙芝请了过来,与朱温相互作了引荐。然后,三个人团团围坐,共同举杯,发誓要齐心协力,共灭大唐。
只因朱温来到,黄巢见义军里又增加了一员大将,心里高兴,早把当年在武科场里的卑劣表演忘在脑后。在酒宴之上,便当即提升他为义军的首领,官拜左将军。
转眼过了三日,应该攻打洛阳了。这天早晨,黄巢升了大帐,先点卯名,然后派将。这时,王仙芝上前一步,献了一计:“大将军,洛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我们要这样强攻,只怕是难以取胜。”
“哦!依你之见,应该如何打法?”
“大将军,我愿挑选五十精兵,提前出营,绕到城池以北。当你们在前面攻城之时,我带这一股人马突然从城后暗渡护城河,搭人梯攻上城头,夺取城门,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黄巢听罢,连连点头:“此计甚好。王兄,你可要小心了!”
“不劳吩咐。”
王仙芝领了将令,悄悄带人出营,一直绕到洛阳城北,在那里等待时机。这时,黄巢早已将攻城的人马安排停当。一声令下,号炮连天,大兵出营,在两军阵前列好阵势。因为朱温新来乍到,一下子就当上了左将军,寸功还没立,怕众人不服,便第一个讨令,冲上前去,在城门以下讨敌骂阵:“呔!城上的唐兵听了,快去禀报你家守城的元帅,就说冲天大将军黄巢大兵来到,叫他快决出城送死!如果有半点迟慢,我大军杀进城去,定要血洗洛阳,杀你个鸡犬不留,孩伢儿不剩。”
朱温讨敌完毕,回到阵前等候。工夫不大,就听城里“当当当”,放响了三声大炮。紧接着城门开放,从城里出来无数人马。二龙出水,两面分开,在中间闪出来四杆门旗:一字长蛇旗,二龙出海旗,青龙旗、白虎旗。这四杆门旗摆定之后,后面又闪出大旗八杆。这八杆门旗上绣着八个大字,平灭反贼,保我大唐。在正当中又闲出一杆大纛旗,旗上面绣着斗大一个金字“唐”。往旗脚下看,见那里罩着一匹浑红战马,马上面端坐着一员大将。这员将五十来岁,身高近丈,虎背熊腰,黑黝黝的一张脸。两道扫帚眉,一对大环眼,悬胆鼻子四方口,额下扎里扎煞,长的是一部红须。头上戴八宝帅子盔,身上披大页青铜甲。两扇征裙分为左右,外罩一领黑缎子绣花袍。虎头战靴斜插方镫,左手里面端着一杆膑铁乌龙戟。再往他的左右看,并排儿站着有十来匹马,马上面黑的、白的、胖的、瘦的,年龄不等,坐的都是唐朝的战将。不用问,当中那位黑老头儿就是这洛阳城的元帅,余者便是这城中的将官了。
朱温见唐兵亮好了阵,一催坐马,手端大刀就上去了。来到阵前高声大叫:“呔!对面黑贼,你可是洛阳城领兵的元帅?我义军大兵压境,你还不献关投降,想等我取你性命吗?快快道名报姓,何去何从,就听你一句话了!”
那位黑脸元帅见朱温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脸上连一点儿害怕的表情都没有。就见他微微一阵冷笑,催马过来,与朱温马打对头:“反将丑鬼,你乃一员乱兵逆贼,有何脸面在你家元帅面前耀武扬威?告诉你,本帅姓周,名武,字卫唐,奉了万岁之命,专意在此等候杀贼,今日你既然来了,那也就别想走了。快快通上名来,我让你在本帅的马前过不去三趟。”
“啊!你个老匹夫,既然不知死活,我左将军朱温也只好取你性命来了。看刀!”朱温还跟从前一样,看看时机一到,突然下手,冷不防高举大刀,力劈华山,直向周武的头上砍去。
周武看见刀来,不慌不忙,挺戟相迎。就听“当啷”一声,二兵刃相碰,火光进溅,两个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力气!紧接着,同争奋勇,各显其能,这两个人在阵前一阵恶斗,直杀得征尘四起,地覆天翻。两边的众将一齐呐喊,都盼着自己这方的战将早些取胜。可是,两个人马来马往,戟刺刀迎,足足战了百十来个回合,还是分不出个胜负来。
黄巢见了,心里可就有点急了:看来,这位老将果然不凡,待我上前去战他一阵!他刚想催马上前去,就见洛阳城的城头上乱了起来。有的人眼腈尖,离大老远就看明白了。急忙高叫:“大将军,王将军已经杀上城头了,咱们快点攻城!”
其实,用不着别人提醒,黄巢心里早就明白了。就见他把大枪一举,高叫了一声:“杀!”一马当先,率大军就掩杀了过去。
王仙芝怎么这么顺利就进了城?原来,正如他所料到的一样,洛阳城元帅周武见黄巢的大兵压境,不敢轻敌,这一开战,把全城的兵全部集中在南门。所以,当王仙芝带着手下这五十来人到在了洛阳城的北门外,离老远一看,就见那城上稀稀落落的,只有一些老弱残兵在守城。王仙芝一看是个好时机,连忙一挥手:“上!”这五十来个军兵就如同恶虎出山,一溜烟就来在了护城河边。“扑通通”,跳下河水,一个猛子又从对岸冒出来了。“唰唰唰!”都来到了城墙根下。这些人都是训练出来的,搭起人梯就象玩儿似的。“嗖嗖!”一个踩一个的肩膀,眨眼之间,这架人梯就架成了。城上的守军看见这边儿来人了,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义军地攻上了城头。明知道身边儿都是些老弱残军,不用说上前厮杀,连个声儿都没敢吱,慌忙跪地投降。王仙芝也不杀人,叫他们把衣服都扒下来。工夫不大,这五十多人都换好了唐朝的军装号坎儿,混到南城门,打了一个暗号,就动起手来了。城上的守军做梦也没有想到人家会这么快就打进来,猝不及防,死的死,伤的伤,眨眼之间,这座城门就到了王仙芝的手里。
城门这一失守,消息马上就传到了城下。唐朝的兵将见城门丢了,刚想去禀报元帅,却不料一声令下,起义军象潮水一样地杀了过来。这下子,唐朝的兵马就慌了神了,他们知道这一仗是必败无疑了,哪个还敢恶战?纷纷撒腿就逃。也不敢进城,一伙儿往东,一伙儿往西,哭爹喊娘地跑。跑得快的算是逃脱了性命,跑慢儿一点的都成了刀头之鬼。
唐朝的元帅周武见大势已去,心里这个恨呐!他不恨别人,就恨王仙芝:你怎么这么鬼道?趁着本帅在城外打仗,你就这么快地夺取了我的城门,让我的大军如此惨败,我岂能容你?他撒马往回撤,却并不往别处逃跑,催开战马一直来到城下,从身背后取出宝雕弓,走兽壶里拔出雕翎箭,挽弓搭箭对准了城头,见那上面一位紫脸大汉正在指挥,知道这位必是一个带头儿的,手中这只箭头瞄准了他,“嗖”的一声就射了出去: “反贼,你吃我一箭!”
王仙芝正在城头上指挥,准备接黄巢的大兵进城。你怎么也没有想到城下会有人对他放箭。正在探着身子.往下观看,这可坏了。就听“嗖!”一箭射来,正中他的哽嗓咽喉,可怜英雄王仙芝一声惨叫:“啊——!”身子往下一栽,“扑通通”摔下城来,当时就气绝身亡。
就在此时,黄巢催马杀到城下,把这个情况全都看清了。他一见王仙芝中箭,摔下城来,可心疼坏了。大叫一声:“王兄,您死去阴魂慢走,待小弟为您报仇!”一催座下马,挺手中钢枪就直奔了周武。这时,周武见射死了夺城的头目,还不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仙芝,正在那高兴呢。冷不防黄巢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想扔弓取戟巳来不及,就听“扑哧”一声,黄巢手中的大枪从他下巴颏处刺入,又从后脑海里穿出来,足有半柞来长。可怜这位老元帅戎马一生,到此也就结束了。
黄巢虽然杀死了老帅周武,胸中的怒气仍没有消除。“扑通”一声跳下马来,来到周武的尸身切近,抽出腰间宝剑,割下老帅的人头,满眼含泪高声大叫:“来呀!将这老贼的人头祭我兄长的亡灵!”
闲言少叙。黄巢指挥大军拿下洛阳之后,葬埋了王仙芝的尸首,安民三日,开仓放粮,免不了又是号召民众,扩充军队。然后,引大军继续北上,西进,非止一日,大兵抢关夺寨,势如破竹,突破了潼关天险,直逼到长安城下。黄巢一声令下:“困城!”这六十万大军一齐出动,把一个长安古城围了一个铁桶一般。
黄巢围困住长安之后,带人马到城下要阵。可是,一连三日,城头上免战牌高悬,再不见一个将官出城来战。到了第四天,他就沉不住气了,天刚蒙蒙亮,便升了大帐。点过了卯名,见众将军俱已到齐,便高声传令:“众家英雄,我大军已围困长安三日,可气的是唐朝人马一个也不出城来战。为此,本将命令,我大军要在今日奋力攻城,只许进,不许退,要一举攻下长安,活捉昏君李儇,闻鼓不进,观望徘徊者斩!”
“遵命!”
黄巢传罢了军令,带大兵出营,来到长安城下,亲自指挥督战。“当当当”放响了三声进攻的号炮,六十万大兵就象潮水一样,“呼啦啦”便涌到了长安城下。顿时,到处刀枪响,战鼓如雷鸣,杀声冲霄汉,血水染古城。从打早晨一直杀到晌午,这座城还真就拿下来了。进城之后,也顾不得整顿人马,起义军象潮水一般,一直杀向了皇官。没费多大的动儿,把皇宫也拿下来了。黄巢进得宫来,到在金銮宝殿,继续高声传令,让军兵去捉拿昏王李儇。可是,他们把皇宫搜了一个底儿朝上,也没有找到唐僖宗的下落。满城里的文武大臣也没有找到几个。这些人都哪儿去了?不知道。管他哪!反正江山已经打下,皇上也跑了。大功既已告成,我黄巢就应登基坐殿,皇袍加身了。没过几日,黄巢便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然后,把起义军将领都召集在金銮殿上,自己面南而坐,登基加冕,这就是唐广明年间十二月,黄巢入主长安,改国号为大齐,当上了一代皇帝。
那位说:唐僖宗到哪里去了?书中暗表;他在潼关一失守的时候,便知道大势已去。想要派兵抵挡,他手下的那些人物,文官不会治国,武将不会安邦,都是些个贪图富贵,贪生怕死之徒,哪还有一个中用的?没有办法,他才只好携带着满门宫眷,带着一些亲信大臣,趁着月色,悄悄出城,溜了。溜到了哪儿?西歧州。西岐州在哪儿?那时是指长安西南,山高水险之处。要讲现在的地理位置,便是四川的成都一带。
这位酒色之君国败家亡,来在了西岐州,他才真正有点后悔了。我真不该沉溺酒色,不理朝政。现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我还怎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如果先帝的阴魂有知,又怎能容我这亡国之君存活世上?既便我餐刀饮血,也无脸面去见先帝了!这些天,他不断地想着这些事,经常在背地里偷偷地哭泣.那个伤心劲儿甭提了。
这一天傍晚,唐僖宗李儇夜不能寐,正在寝宫之中暗自垂泪,忽然有人在宫外而求见。唐王赶忙擦去眼泪,吩咐让他进来,等这人进来之后,跪倒在地,口尊:“万岁,老臣见驾!”唐王定睛一看,才知此人乃是朝中的兵部尚书程敬思。
唐僖宗强打精神,问了一句:“程爱卿,看夜已深,你还不歇息,来我宫中作甚?”
程敬思再次跪倒磕头:“万岁,如今黄巢作乱,入主长安,窃我社稷,夺我江山,您难道不思这国亡之仇,不图重振皇室吗?”
唐僖宗一听这句话,正好刺中他心里的悲痛之处便长叹一声,回答一句:“唉!亡国之君,被难之人,没有翻云之手,更无回天之力。又兼朝大空虚,不见良将,纵有复国之心又有何用呢?”
程敬思听罢,默默地点了点头: “万岁,只要您不甘心做这亡国之君,自今日始,励精图治,重振龙威,臣保光复有望。”
“哦!程爱卿,你说出此言,倒也轻巧。只是那黄巢集百万匪众,啸聚长安,又有何人可以退敌?”
唐僖宗
“万岁,您别看黄贼来势凶猛,臣看他也不过是寻常之辈。要依臣见,想灭他倒也不难。”
“你此话怎讲?”
“万岁,您听我说!”
只因程敬思这一席话,把唐僖宗说得龙眉舒展,面露喜色:“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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