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五百次的回哞,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多少痴男怨女在奈何桥边喝下了孟婆汤,忘却了滚滚红尘,但亦有人在黯然回眸的瞬间不舍地留下了自己的印记,靠着这一独特而将被唤醒的印记,“她”与“他”,终将等来再次的相遇,在今生今世再续前缘。“她”与“他”的相遇,如同春风吹杨柳,纷纷扬扬,姿态各异,其中,最能唤醒心底沉睡的印记的,莫过于“邂逅相遇”之时的熟悉、心颤。
成语“邂逅相遇”,出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全诗如下: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近相遇,与子偕臧。
《野有蔓草》一诗,历来有不同的主题阐释,有人认为这是一首“淫奔之诗”,有人认为这是描写艳遇的诗篇,这一艳遇,可以是一夜情,也可以是野外的媾和。艳遇,似乎是人心底的野草,遇到春风,便会蔓延无边;艳遇,似乎是每个男人都渴望的尝试,它是那样的神秘,那样的富有挑战。但我宁愿相信这是一次美好的邂逅,在相遇的瞬间一切皆被定格,在相逢的刹那朦胧变为现实,“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野有盛草》中的相遇发生在春夏之交的一个早晨。这一刻春风浮动,白露未睎,一切是那样的宁静、静谧,一位男子在蔓草丛生的旷野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忽然,男子的心似乎有了触电般的感觉,瞬间呼吸几乎停息。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旷野中的野兽吓傻了男子吗?不是,如果是野兽,男子或许早就逃之夭夭了,此时出现的是一位美女,美得让男子忘记了劳作,脑袋一下短路了。只见一抹白色缓缓走来,在绿草黄花之间越发显得圣洁纯净,随着距离的缩短,那抹白色越来越清晰,终于落定在男子面前。甫一站定,男子被女子清澈动人、顾盼生姿的眼睛所吸引,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一股电流掠过,全身热量飙升,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击中了对方,他们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尘封的印记在此时被唤醒,他们如同前世的恋人一般熟悉,苦苦追寻的那个人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出现了,心中的情感一时间无法言说,这正如“众里寻他千百度,葛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般的喜悦与激动。此时,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他们在四目对视之时已然走向了对方的心灵深处,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与自己心中的那个“他”邂逅相遇,于是,他们决定一起走向美好的未来。这便是“邂逅相遇”的来历,指的是未约而相逢,指无意中相遇,又指初次相遇。这一成语最初是与美丽的爱情相关的,它与一般的“不期而遇”(事先没有约定而遇见,指意外碰见,让人感觉突如其来。出自《穀梁传・隐公八年》:“不期而会曰遇。”)有着一定的区别,一生中不期而遇、擦肩而过的人很多,但“邂逅相遇”的多有一番美好在心中。
邂逅相遇”的意境,在张爱玲的笔下被诠释得淋漓尽致,她在散文《爱》里面提到:“于千万人之中遇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遇到心仪的那个人,心中的满足是无尽的,这种无尽的满足足以形成一生的记忆,《爱》中的女主人公在经历了三番五次的拐卖、无数惊险的风波之后,晚年的时侯还记得那年那春,那树那年轻人(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ロ的桃树下,那年青人。张爱玲《爱》)。
《诗经》中的“邂逅相遇”是比较含蓄的,人物的心理更多是通过适我愿兮”与“与子偕臧”表达出来的,后代的“邂逅相遇”版本则有很直白的倾诉,很疯癫的表现。邂逅相遇”的直白版本,以五代的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为代表。这是一首描写女子主动追求意中人的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一个女子在春天郊游之时,看着满树的杏花绽放,心中顿生情愫,恰在此时,田间小路上出现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此人的出现,使女子一番近乎虚无缥缈的臆想落在了现实之中,这分明就是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男神”啊!“男神”出现,还有什么能够阻挡花痴的步伐,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反正女子已然下定决心:“妾拟将身嫁与。”今生今世就赖上“男神”了,要嫁就嫁此风流少年,即使要冒着被抛弃的危险,她也愿意为爱痴狂,为爱冒险。
“邂逅相遇”的疯癫版本,以《西厢记》中的张生为代表。张生在寺院见到崔莺莺,如同段誉见到了“神仙姐姐”(谁想着寺里遇神仙!我见他宜嗔宜喜春风面,偏、宜贴翠花钿。《西厢记》第一本《张君瑞道场》),被亦嗔亦喜的莺莺迷住了心窍,七魂丢了三魄,枉有能说善道的本领,此时也只有哑口无言的份,一下子傻了,痴了,疯了,狂了(刚刚的打个照面,风魔了张解元。似神仙归洞天,空余下杨柳烟,只闻得鸟崔喧。《西厢记》第一本《张君瑞闹道场》)。
张生对于他与崔莺莺的“邂逅相遇”,如痴如醉,莺莺便是那千般万般都好的“神仙姐姐”,他被千般婀娜、万般旖旎的崔莺莺折磨得心猿意马(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西厢记》第一本《张君瑞闹道场》),心里一遍遍地回荡着“我要死了”的声音,如同得了魔怔一般。“风魔”了的张生,殺然决然地放弃了当初求取功名光宗耀祖的理念(小生无意求官,有心待听进。《西厢记》第一本《张君瑞闹道场》),为的就是要“抱得美人归”。张生在遇见莺莺之前,花花草草也见了很多,但终归不是他的菜,而在见到莺莺的时候,他笃定这就是他想要的味道,他希望莺莺“快到自己的碗里来”(颠不刺的见了万千,似这般可喜娘的庞儿罕曾见。则着人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在半天。《西厢记》第一本《张君瑞闹道场》)。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席墓容《一棵会开花解的树》),在最美丽的时刻遇到最美丽的你,一见倾心,或许是每一个女孩子、男孩子都曾在梦中祈求过的“绝世好相遇”,因为它是那样的美好,“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依,暖日明霞光烂。水盼情,总平生稀见”(周邦彦《拜星月慢・夜色催更》)。温暖,灿烂。爱情在相遇的一刻,已然埋下了种子,等待着破士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