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无禁止即可为(最有名的10条法律谚语)
离开了人,语言自身并不会说话,因此语言借助人的言说表达自己的本性。但离开了语言,人就不复再是人。人只有听从了语言的指明的道路之后,他自身才会拥有语言言说的能力并成为一个语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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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富春教授
■ 文| 彭富春
大道的语言作为否定性的语言经历了一个历史的发展过程。
人类学已经表明,历史最早的否定性的语言就是禁忌。它是人们针对某些特定的事物要被禁止或者忌讳的思想、语言和行为。这些事物是非凡的,亦即是非同寻常的,或者是神圣的、或者是不洁的、或者是危险的。如果人们触及到了所禁忌的事物的话,那么他将遇到危险和惩罚。最初的禁忌与鬼神信仰密切相关,因此它尤其出现在丧葬和祭祖的时候。
但禁忌也贯穿于人类的一切基本生活,如某些食物是不可食用的,某些男女是不可交媾的。随后在节日等特别的时间中,人们将禁忌礼仪化和制度化。人的生活世界中的任何事情可分为吉凶两个方面,凡是凶的事情都属于禁忌之列。人要禁止与凶的联系。不作凶事,不想凶思,不说凶言。随着去鬼神化的思想的普及和深入,一些神秘的禁忌逐渐地消失和淡化了。但是一些与习俗和科学相关的禁忌依然保存着。禁忌要求人们不可想、不可说、不可做。
虽然禁忌确定了原初的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并维系了他们的关系,但这种否定性语言却是黑暗的和神秘的。它并没有说明根据和建立根据,即没有明确地说出为什么要禁忌。
在后来的各种宗教中,否定性的语言构成了戒律的基本内涵。戒律主要也是禁止性的语言。它主要是对宗教徒和具有某种宗教信仰的民众所制定的规则,用于防非止恶。它指明人首先不能作什么,然后才能作什么。有些戒律是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通行的,如不可杀人,不可偷盗,不可奸淫等。特别值得指出的是,佛教的学说包括了独特的戒定慧三学,其中的基本戒律是戒除贪嗔痴三毒,禁止在身语意等方面有恶的表现。一旦违反戒律,人们将要接受惩罚。虽然否定性的语言在此不再是禁忌,而是戒律,但它还是出自先知和圣人之口,而不是语言自身所建立的。
否定性的语言告别了禁忌和戒律的外在形态,从而回到语言自身,这正是现代智慧的根本之所在。它们的核心问题是区分真理和谬误,并召唤人们放弃谬误,听从真理。但这种听从不是服从,而是理解,亦即思考,是人们对于语言性的道的倾听和听从。
现代否定性的语言主要表现在各种法律文本之中。与传统社会不同,现代社会的根本特征之一是法治社会。既不是神权,也不是王权,而是以人权为基础的现代法律制度制定了整个社会的游戏规则,并规定了人的现实生活。其中特别是作为各个民族国家的根本大法—宪法以及联合国的人权宣言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法律作为游戏规则是人基于现实世界通过思考而约定的,但它却具有超出人之上的权威和力量。因此法律作为智慧的语言是典型的权力话语。它规定了人的权利和义务。
法律的否定性的语言主要表现为禁止性与授权性。法无禁止即可为,法无授权即禁止。对私权利而言,人不仅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利,因为法无禁止即可为,而且可以正当地监督政府,因为法无授权即禁止。对于公权力而言,它一方面要恪守政府权力的边界,因为法无授权即禁止,另一方面要保障公民的个人权利,因为法无禁止即可为。在此一般原则的基础上,法又区分为禁止性和保障性,并根据违法和守法给予相关的公民相应的惩罚和奖赏。
在否定的同时,大道的语言的言说活动是任让。让意味着指使、允许、放任,不加干涉,任其所在,任其所为等。大道语言的任让是让世界的万物自己成为自身。在任让的过程中,大道不是恣意妄为,通过意愿的暴力去强加万物,而是自身隐去与弃绝。但这并非一般所理解的消极无为,虚弱退守,而是无为而无不为。它超过了人类一切无为和有为、消极和积极的活动。
这在于大道的指引虽然是一种语言行为,不是现实活动,但是它能改变和规定它之外的其他的语言活动和现实活动。因此它比一切语言活动和现实活动更有力量。当然大道的语言的力量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表现出来,只是言说,而不是行动。它看起来是无能,而不是大能。但大道的语言的言说能够指引行动,于是它的无能也就是它的大能。
大道的任让是让生成。大道自身生成,同时也让一切存在者生成。存在者生成意味着存在者自身生而成之,也就是成为自己。存在者能是其所是和如其所是。在让一切存在者生成的活动中,大道并不是作为父母,一切存在者也不是作为子女,它们之间也不构成生成者和被生成者的关系。大道让一切存在者生成是让一切存在者自身生成。这就是说,天生成天,地生成地,万物生成万物,人生成人。大道在让一切存在者生成的时候,也让其不生成。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万物自生自灭。它的生成既不源于某一外物,也不为了某一外物。大道的任让也是让存在。大道自身存在,同时让一切存在者存在。存在者存在意味着存在者具有自身的根据。存在者只有获得根据的时候,它才是存在的;存在者如果没有根据的话,那么它就无法存在。大道让存在者存在就是让存在者获得根据。但这并不意味着大道作为一个特别的物成为存在者的外在根据,而是让存在者自身建立根据。作为一个自身建立根据的存在者,它无需依靠外物而存在,而能依靠自身而存在。
大道的任让也是让自由。大道自身自由,同时也让一切存在者自由。存在者自由意味着存在者自己规定自己。人们一般将自由理解为随心所欲,但这刚好是自由的对立面。这在于人为心灵的欲望所束缚。自由也不是对于必然的认识和对于世界的改造。这种观点实际上是一种技术主义的产物,人在单纯的技术制作之中反而会被技术所控制。
真正的自由是大道所任让的自由。一方面,人们从不自由中获得自由,也就是解放出来,释放出来。另一方面是人自由去生成,去存在。这在于大道提供了一条光明大道,可供人与世界行走。这条光明大道具有最大的可能性,亦即无限的可能性。人们在此大道中可自由选择。大道让欲望去占有,让技术去制作,让万物从自身出发去实现其本性。这正是大道自身的泰然让之。在大道之中,人也学会了泰然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