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衷中参西录(医学衷中参西录电子书)
油麻菜老师,从2009年开始,寻访记录了上千位优秀中医,留下许多珍贵的中医影像及文字资料。
徐文兵老师的妈妈,跟随师父马衡枢学中医几十年,徐妈妈讲述了从前学医的故事,说起他们学习中医的那个年代。
油麻菜
在灰色的秋日里走进徐文兵兄在大同的家,一座普普通通的八十年代宿舍楼,到处是严密粗笨的防盗设施,和那个年代的思想一样。
徐家里有两个书橱,一个是爸爸的,一个是妈妈的。爸爸的书橱里装的多是托尔斯泰、高尔基、卢梭,还有一些摄影、旅游的书,「除了高尔基的小人书」,老徐说小时候其他的都看不下去,「一看就烦,关键是生活情感不对路」。不过妈妈书橱里的很多中国书他都喜欢,尤其是中国古典文学。所以妈妈书橱里的书他通读过。
「我还喜欢看打仗的书,业余爱好研究军事和党史。」老徐指着一本自己翻烂的红皮《志愿军英雄传》笑起来,「可能是因为当时没打过抗生素,还有点血性。」
这本民国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是徐妈妈学习中医时的教材,后来徐文兵把它「霸为己有」。在书上老徐看见自己1999年和2001年关于山药的药性分别做的读书笔记,感慨万千,好像遇见多年前的自己。
说来也巧,张锡纯的弟子是徐文兵妈妈魏天梅的师父马衡枢。马衡枢先生是个小学教员,32岁的时候开始追随张锡纯先生学医,先是函授,后来又一起生活了一年。张锡纯给外国人看病的时候,就喜欢带上马衡枢先生。
我一直记得徐文兵兄在黄帝陵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小时候读过的书,就像石头上刻的字」。小时候妈妈让他背诵抄写的那些中医古籍口诀刻骨铭心。
徐妈妈回想起徐文兵小时候笑起来,说这个孩子心气太高常被老师批评,甚至被赶出过教室,「很多功课徐文兵总是不愿意听老师说上三遍,因为他第一遍就懂了不耐烦」。
犯了错误,徐文兵得到的最多惩罚就是抄书——《黄帝内经》、《汤头诀》......甚至还有日本人写的《中医要览》。「反正找机会惩罚他」。她告诉儿子:「坚持数年,必有好处。」
「因为我是唯一坚持学习中医到最后的女学生吧,马先生对我特别好」,在一个有阳光的早晨,徐妈妈开始跟我慢慢说起从前学医的故事,说起他们学习中医的那个年代。
马衡枢先生选徒弟的标准,第一是人品要正,第二是必须有工作,第三是是看「谁领的」,介绍人很重要。再有就是看有没有悟性。马先生认为学生必须有工作,把中医当作兴趣和爱好去做,这样治病救人的时候就不会胡来「耍光棍」,不会去坑蒙拐骗。坚持自己的工作,业余时间治病救人。「业余学,身家用」。
学医的心必须正,马先生要求大家每天要在心里诵念:做半点亏心事,远在儿孙近在身。太乙文照着钱(音),明有王法暗有鬼。
马先生把弟子按照资质分成好几批分别教学,在机关工作的魏天梅和另外两个清华、北大毕业的男生一组,利用中午时间学习。马先生一生带了三十多个弟子,有各种职业的学生。徐妈妈还是姑娘的时候就开始追随马先生,直到他去世。
「我们中午十二点到两点半学习,饭还在喉咙口就得赶去。去了以后最关心的还是师傅的猫在不在,如果猫不在,那就白去了,因为师傅的心也跟猫走了。如果猫在,师傅的心就很平静,开始谈天说地,文学的多,医学的少。偶尔露出一两句,有的同学记住了,有的同学就过去了。有人学了二十多年,啥也闹不清楚......那个年代,不一样。」
徐妈妈说自己的中医是学来的,而师兄许子清则是「掏」来的。「我们的先生是留一点,说一点,留得多,说得少。我那个师兄,每月工资三十多,除了自己留点吃饭,其他的都拿去请师傅喝酒了。喝一两不说,喝二两说点,二两以上是问什么说什么,他的学问全是掏出来的。」
「病人找你看病,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你,马先生很反对大家随便开方,食疗多,认为每样食物都是药。」先生主张医药不分家,如果使用附子一定亲手捣碎,枸杞自己剪断......医生嘛,难免犯错,你认真都会犯错,现在要是再想着捞钱,那就是缺德了。」
有病人问您说这个药得多少钱?他说这个药你给我一分钱,我还得找半分,不过既然没有半分钱,我也就不要了。马衡枢先生特别特别的慈悲,说病人已经病得很可怜了,再要他那么多钱实在不忍心。「我们先生治病是不要钱的,如果病人好了就会送点东西感谢你,那就是随心了,比如说村里人没钱就是拿几个鸡蛋,那也是一份心意。当然啦,有的人有钱命也值钱,他病好了会送你金蛋。」
马衡枢先生给徐妈妈魏天梅的「毕业证书」。
徐妈妈说马先生每天气定神闲,治病讲求感应。在他的院子里有一个影壁,每次求医的人身影会先映在屏风上,躺在炕上的马先生望一眼多半已经知道有救没救。
病人一进门,先是候脉(不是号脉)。马先生治病注重缘分,没缘分的人站在门口问:「这有个马先生吗?」,他会回答有是有,早死了。
马先生不吃水果,喜欢喝酒吃肉,喝高度的白酒。他把鸡蛋磕开了用白酒冲,叫「白云明月」,说是吃了补阳......
到了马先生晚年,有一次下雨怕猫淋湿了,就到院子里抱猫。他太老了,没看见自己踩着猫尾巴,他越抱猫越疼,猫咬了他,没两天老先生就走了......第三天,猫也走了,那是1986年......
马衡枢先生的另一位弟子许子清先生。清瘦的许医生看上去一脸沉静,就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民间中医。许医生说马老师的教学法是「罗马国的教学法,老师教学生听,学生问老师答,一教一学一问一答。教徒弟的目的,主要是保身保家,先保自己后保家人,最后再帮助社会。」
这是许医生读的第五本《医学心悟》,前面的四本全读破了。
马先生教学生原来先是《伤寒》、《金匮》,后来发现学生出去后都喜欢用附子、干姜、细辛,用药太狠,后来就把教材改成清末的相对平和的《医学心悟》。
为人父母者,不知医为不慈。为人子女者,不知医为不孝。
当我想起马衡枢先生的时候,忽然觉得那个「白云明月」的年代非常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