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中国（阿里巴巴官网首页）
文 | AI财经社 牛耕 麻策
编辑 | 陈芳
历时几个月的阿里巴巴反垄断调查靴子终于落地。
4月10日，阿里巴巴被罚182.82亿元瞬间刷屏，冲上多个热搜榜。事件发酵后，阿里巴巴随即发布认错公告：“诚恳接受，坚决服从”。在随后的《致客户和公众的一封信》里，阿里称，今天的处罚，是对阿里的警醒和鞭策，阿里将以此为新起点，直面问题，锐意革新。
虽然182.82亿元的处罚金额对于净利润上千亿元的阿里巴巴来说不算高，但却是中国互联网反垄断开出的最高金额罚单，此前最高的纪录是2015年发改委对高通的60.88亿元罚款。本次处罚无疑会在中国互联网反垄断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人评价称是开启了新的里程碑。
本次处罚是中国互联网发展史的一个分水岭，经过多年发展，一些企业滥用市场支配地位，阻碍了市场经济的长远发展，需要规范发展。阿里巴巴的总结是，平台经济发展进入全新阶段，时代和社会对平台企业提出了全新的要求。
人们关心的是，继阿里巴巴后，下一个被处罚的会是谁？
靴子终于落地
4月10日，阿里巴巴被处以中国反垄断有史以来最高的一笔罚款，金额高达182.28亿元。同时，阿里巴巴还被要求停止违法行为、在多方面全面整改，并连续三年向市场监管总局提交自查合规报告。
阿里巴巴的回应很迅速，出了一套组合拳。先是发布服从的公告，紧随其后，来了一个安抚客户的对外公开信。最后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张勇发了一封安抚内部员工的内部信。
张勇强调，阿里这个组织，每次遇到挫折和挑战，都会反思并改变自己。“今天我们面临的各种挑战和变化、新生事物以及创新机遇，都是前所未有的。”他让阿里人一起携手再出发，回归初心，始终做一家客户第一、为社会不断创造长期价值的好公司。
阿里巴巴被反垄断调查，开始于去年12月24日。当天，市场监管总局进驻阿里西溪淘宝城，调查“二选一”等涉嫌垄断行为。这之后的107天里，人们一直在等待靴子落地。
最终调查结果出炉：根据对阿里巴巴财务报告、总裁会议纪要、内部钉钉群聊天记录、工作总结、相关人员调查询问笔录等文件、竞争性平台和平台内经营者相关人员调查询问笔录等证据证明，阿里巴巴自2015年以来，为限制其他竞争性平台发展，维持、巩固自身市场地位，滥用其在中国境内网络零售平台服务市场的支配地位，实施了“二选一”行为。
最终，阿里巴巴被罚182.82亿元，金额是按照阿里巴巴2019年销售额4557.12亿元的4%得来。这是2021年1月《反垄断法》修订后，罚款金额规定为“上一年度销售额的百分之一以上、百分之十以下”的第一次落实。
这笔罚金，相当于阿里巴巴在2021财年三个礼拜的净利润。与过往几十万、几百万元的处罚相比，这一次无疑是反垄断法的第一记重拳。
对于这次处罚，中国人民大学法学教授刘俊海认为：“行政处罚决定的证据是确凿的，事实是清楚的，定性是准确的，处罚的内容是公平公正的。”互联网行业分析师王蓬博称，这个处罚金额看上去很高，但是对于阿里的体量来说，占比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对阿里来说，有人认为反垄断调查的靴子终于落地，出尽利空，接下来将是利好。但也有观点认为，伴随超国民待遇的消失，阿里的坏日子可能刚刚到来。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说：“这直接关系到企业经营，起码会增加企业的合规成本，甚至影响收入。”
上海正策律师事务所董毅智律师对AI财经社说，针对阿里的处罚结果在预料之中，业内大概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有所了解。“肯定是很重的处罚，最终4%的比例，按照国家的标准，算高的。”
“182.28亿元的处罚力度可以说非常大，一下子少了近两百亿。”有闻记者之家创始人阳淼对AI财经社分析，“不过，从比例上看，相对于法律载明的上限10%，4%这个比例又说明监管部门实际上比较审慎和克制。”
在他看来，《反垄断法》在互联网领域极少“亮剑”。互联网经济出现时间较短，同时具有规模效应大、网络效应强等因素，因此互联网领域跨界经营、生态化发展等是常见的现象，客观上给相关市场认定提高了难度。阳淼认为：“本次对阿里巴巴的判罚，表明执法者和监管层已经对反垄断有了较为成熟的方法论和执法思路。”
毫无疑问，反垄断处罚对于阿里的影响，不仅仅在罚款层面。董毅智称，“可能还涉及到具体业务是不是需要分拆的问题，涉及到一些本身不是很合规的其他业务能否上市、能否IPO的问题，短期来看这些是问题的关键。”
“大家总要走过这个阶段，不可能永远像过去那样躺着赚钱。垄断本身实际上不利于创新发展，而且你真正面对国际竞争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补充说。
“现在看阿里巴巴的水逆期还没有过去。”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赢动教育CEO崔立标认为，当前阿里巴巴的正面战场强敌环伺，拼多多、抖音等一众小兄弟如群狼般不断蚕食阿里的地盘。阿里巴巴的生态圈也危机四伏，饿了么、优酷被边缘化，虾米音乐关闭，蚂蚁金服遇坎，又天降罚款，算是雪上加霜。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
此次处罚阿里释放了一个强烈信号。“这是多年后将会被反复提起的一张罚单，意味着我国互联网野蛮生长的时代结束了，可以写入中国互联网历史和反垄断历史。”工信部信息通信经济专家委员会委员、DCCI互联网研究院院长刘兴亮振奋地说。
对此，崔立标颇为赞同。“这是中国互联网发展史上的分水岭。”曾经互联网是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屠龙少年，颠覆了一个又一个的行业，上演了一个又一个“先惠民，后收割”的戏码，而今之后超国民待遇没有了，要戴上监管的紧箍咒。
“互联网再大也大不过法网。”刘俊海如是说。
然而，人们等待这一天久矣。早在2007年8月，《反垄断法》就已通过，并于一年后正式生效。但此后10年里，据《南方周末》统计，仅有17件与互联网平台相关的反垄断案例，其中绝大多数与收购行为相关。有明确处罚的，仅有百视通与微软设立合营企业一案，双方各被罚款20万元。
业内人士分析称，监管部门对于互联网新业态过去一直抱着包容审慎的态度，外加互联网行业的各方因素错综复杂、取证难度大，因此互联网企业长期游离于反垄断法之外。
“任何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都会通过垄断谋取利益。”董毅智对AI财经社表示。“从过往的历史经验看，肯定是需要监管层面来出面解决，不可能靠它所谓的自律，或者是完全靠所谓的市场竞争解决，这不现实。”
“时隔八九年，互联网反垄断的形势已经发生重大改变。”赵占领表示。过去企业善用的手段，比如对相关市场范围认定提出异议，将越来越难阻挠调查进程。
2020年11月10日，市场监管总局发布《关于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征求意见稿）》，针对“二选一”、“大数据杀熟”、不公平价格行为、低于成本销售等垄断行为进行了限定。当时，紧箍咒还没落地，杀伤力就巨大，与双11的热火朝天不同，几大电商平台的市值罕见打折，几天蒸发了2万亿元。
因为这次动真格了。
对互联网平台的第一张罚单很快到来。2020年12月14日，市场监管总局宣布，根据《反垄断法》规定，对阿里巴巴投资收购银泰商业股权、阅文集团收购新丽传媒股权、丰巢网络收购中邮智递股权三起收购案进行行政处罚，三者因未依法申报收购，各领50万元罚单，系当时的顶格处罚。
这笔罚金相当于阿里巴巴集团5秒钟挣得的净利润，被认为“对巨头不痛不痒”。市场监管总局对媒体表示：“尽管罚款额度较低，但是上述三个案件的处罚可以向社会释放加强互联网领域反垄断监管的信号，打消一些企业可能存在的侥幸和观望心理，产生了相应的威慑效果。”
2月8日，市场监管总局对唯品会限制平台品牌竞争者的调查出炉。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十二条规定，唯品会被处以300万元罚金。唯品会表示将接受行政处罚，全面整改，引以为戒。
这之后，人们在急迫等待阿里巴巴“二选一”调查结果的出炉。在结果公布以前，“互联网行业反垄断执法层面还没有一起案例，”赵占领告诉AI财经社，“执法部门在操作中缺乏执法标准参考。”
阳淼认为，市场监管总局的处罚对市场具有警示意义，是行业正规化发展的开始。“可以说所有具有平台效应的互联网公司，在进行市场竞争、规模扩张时，现在都需要考虑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巨头已拿起反垄断法律武器。4月10日，贝壳的竞争对手，58同城CEO姚劲波发文呼吁，在房地产交易领域存在更明目张胆的“二选一”，强烈呼吁国家对贝壳进行反垄断处罚，按照4%的标准处以40亿元的罚款。2月2日，抖音则向北京知识产权法院起诉腾讯垄断，认为腾讯利用微信和QQ限制用户分享来自抖音的内容，要求腾讯停止这一行为，并赔偿抖音9000万元。
互联网平台反垄断又进了一步。“它可能比‘京东诉天猫二选一案’更接近互联网平台反垄断的本质”，北京嘉润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安钢表示，此前法律虽有规定，但都是原则性的，“这次法官在判决封杀链接是否违法时，很大程度上是在‘造法’或者‘立法’，对后续的反垄断执法和司法都会有巨大的意义。”
阿里之后会是谁？
不仅中国，全球都在给互联网平台套上缰绳，走进强监管时代。
“超级平台越来越成为社会民众和中小企业不可或缺的基础设施，但也成为不可承受之重。”浙江大学社会治理研究院首席专家、互联网实验室创始人方兴东说，驯服超级平台，让它们从野马变成良马，是全球都面临的制度创新挑战。
西方对科技巨头的反垄断古已有之。2001年，微软就因为Windows强制绑定IE浏览器差点被拆分。英特尔也曾因为为PC厂商提供回扣，排挤AMD的芯片，被欧盟两次开出天价罚单。
不过，互联网平台的垄断性引起重视，其实发生在最近。2020年7月，亚马逊、Facebook、苹果和谷歌四大巨头，共同出席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的反垄断调查听证会。其中，亚马逊被指控利用第三方卖家数据谋利；Facebook被指控主导社交媒体市场，利用收购打压竞争对手；苹果被指主导应用；谷歌被指控窃取其他网站内容。
更早的2020年10月，美国司法部也对谷歌提起反垄断诉讼，认为谷歌对搜索流量的控制，使其竞争对手在搜索结果和广告业务中处于不利地位。这是美国20多年来对互联网巨头提出的最激进的法律指控。
但多位专家认为，互联网反垄断在欧美和中国各有特殊性。阳淼认为，欧盟在互联网新经济领域已经落后，执法更多是出于保护自身产业和就业、限制外资获取过大优势的目的，不具有“在监管中求发展”的动力。而美国虽然有产业基础，也有跟中国类似的监管诉求，但利益纠葛更深，法律诉讼过程复杂又漫长，从执法效率上看不具有优势。
在中国，互联网企业的玩法更丰富。流量思维和规模思维正在逐渐被取代。“传统的方式，大家已经看到是走不通的，比如下沉到菜市场与民争利，一些不太合规的互联网金融的东西，包括近些年出现的一些恶性事件，都是垄断下的蛋。”董毅智认为，死守过去经验的公司，不是被市场淘汰，就是被监管重罚。
“中国的反垄断执法可能会为世界提供独特的实践经验。”多位专家表示，在新经济领域的监管方面，“大家起点都一样。”而中国对阿里巴巴的罚款金额，仅次于欧盟对谷歌罚款，位居全球第二，可以看出监管的执法力度和决心。
在阿里巴巴之后，谁会成为互联网平台反垄断的下一个关注对象？在网上呼声最高的是腾讯，网友纷纷呼吁国家应该查查腾讯。
路透社也押在腾讯上。其引用知情人士说，马化腾在3月拜访了市场监督管理总局的办公室，讨论公司合规事宜。“预计腾讯是下一个面临更严格的反垄断监管调查的公司，因为微信在中国十分普及。市场监管总局正在收集信息并调查微信的垄断做法，以及这个应用如何破坏公平竞争和挤出较小对手。”
数据显示，微信截至2021年1月拥有日活跃用户10.9亿，每天有3.6亿人通过微信公众号来获取信息，是中国即时通讯领域的绝对霸主。然而，微信一度被指长期屏蔽淘宝、拼多多、抖音等外链。在网剧方面，腾讯也拥有从网文平台阅文，到视频平台腾讯视频的一条龙布局。
除了腾讯，美团也被认为是反垄断法打击的目标。据Trustdata数据，美团在中国的外卖市场份额截至2020年Q2为68.2%。2020年12月，曾有个人针对美团软件不接受支付宝支付，起诉美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已经被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受理。
此外，滴滴、拼多多、京东等都被认为有被调查规范发展的可能。
多位专家认为，互联网反垄断对中国企业发展具有长远帮助。“我们的企业会更注重内功，”阳淼表示，中国互联网平台经济是少数全球领先的经济业态。“监管层出手，会促进所有平台约束自身行为，真正以技术、服务和产品质量去抢市场。”
方兴东也认为，互联网反垄断任重道远，这次处罚阿里只是解决平台治理问题的一小步，针对个别突出案例进行事后处罚和纠正。未来治理互联网平台普遍存在的问题，还有更多路要走。
本文由《财经天下》周刊旗下账号AI财经社原创出品，未经许可，任何渠道、平台请勿转载。违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