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道佐人主者(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开经语
宣道贵德抱无得一,行善利生济世救人。虚静恬淡寂寞无为,知强守柔神定气闲。求真返朴天地人和,慈心大用智慧超逸。道常无名玄同无碍,上德无己法雨无边。学习道德经,开启大智慧。
《道德经》第三十章
第一段: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第二段: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第三段: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强。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
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第四段: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道德经》站在人类文明的制高点,洞察人性现实地的弱点(恶性)和究竟地的完美(道性)。这个现实世界充斥痛苦、罪恶。
人类文明的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老子在玄同大定中观察,知道人类文明的未来是光明的。“不畏浮云遮望眼”,人是宇宙中的精华,所以未来一定一片光明。
老子从定中出来回到现实地,观察到人性确实很醜陋,可以说一无是处。人性的醜陋和完美,恶性和道性同时呈现出来。老子知道,把人性的现实之恶转化为究竟之善正是圣人的伟大事业,圣人正是因此而应世的。
老子说:“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二十八章),又进一步说:“人之不善,何弃之有?”(六十二章),面对现实地的醜陋,老子发出救人的誓言。
人类最大的恶是什么?战争。一场战争,多少鲜活的生命消灭了。二十世纪人类经历了二次世界大战,全世界主要国家都卷入了战争,这是人类历史上无数战争悲剧的一部分。
此章老子以一个华夏文明智者的身份表达对人类战争的厌恶,这是最古老也是最强有力的反战宣言。老子《道德经》共八十一章,用了二章(三十一、三十二章)来反对战争,语词激烈,悲心无量。学人向老子表示极大的敬意。
前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来到卢旺达大屠杀现场,面对几万颗“沉默的”人头,顿感从未有过的“无言的抗议”,安南下决心呼吁世界大国承担起“大国的责任”,于是催生了今天联合国的维和部队,承担维和使命,减少大屠杀的发生。老子似乎是联合国秘书长,大力支持维和行动,保护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经文分四段。
第一段经文: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hào)还。
战争一直伴随人类历史,华夏文明的历史也是战争频仍,古代有正义战争与非正义战争之分。战胜桀纣的战争就是正义战争,这是不得已的,其他争夺国土人民的战争都是非正义战争。老子时代非正义战争越来越频繁,严重威胁华夏文明的生存基础。于是老子对战争进行了深度思考。
经文: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河上公注:“顺天任德,敌人自服”,这才是替天行道的人主。“以道佐人主者”的“佐”是指什么?通常指帮助人主者,即姜太公这类贤人。但如果把“佐”理解为号称替天行道的人主更加合理。
河上公注是“以道自佐之主”,正是如此。
如果把“以道佐人主者”理解为以道帮助人主的贤人(助手),那谁能以道佐人主呢?只有圣人才能做到。但圣人是人主的助手吗?王弼此处注解也有误,把“佐”理解为人主的助手。
古代很多人主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却用兵来抢夺土地,满足私欲。老子此章专门对这类人主晓以天道。
周朝初年分封了七十二个诸侯国,史书说跟随周武王伐纣的有八百诸侯。当时规定诸侯不得发起战争,“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孔子语)
但周王朝衰落以后,诸侯国就开始以实力发起争夺土地的战争。平王东迁以后,只得依靠郑国等强大诸侯国的支持,才能维持局面,周王朝已经无法制止诸侯国之间的战争。
当时出现很多贤人,这些贤人几乎都会帮助有野心的诸侯国发动战争,开疆拓土。老子的经文暗含了对绝大部分贤人的责问,你们号称“以道佐人主”,但谁做到了呢?你们参与的战争有几次是正义战争呢?
老子心目中,也许只有讨伐暴君桀纣的“汤武革命”才是唯一的正义战争。
中华大地上华夏族的内战随时上演,牺牲性命无数。这在“人为大物”的老子看来,是莫大的不幸。老子对这些“贤人”虽然也有一定的肯定,但他们帮助人主发动战争是一种罪过。
今天的历史学家和学人似乎不这么认为,打赢战争不是大功劳吗?老子承认有“不得已而用兵”的情况,即正义战争制止非正义战争的情况,但春秋华夏族内的战争都是非正义的。
“春秋无义战”是历史的定义,战国更无义战。老子“不尚贤”(三章)的思想就是与战争有关。虽然后人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战争,但我们对春秋战国时期华夏族内部的战争不应该有另一种价值观吗?对历史上的战争的认识会极大影响华夏文明未来的“历史”轨迹。
老子对几千年来华夏族内部战争视为内战,内战对于华夏族人来说是非常不幸的。老子只肯定除暴安良的正义战争,反对一切争夺土地的内部战争。更广泛的说,老子反对一切战争,不管是华夏族内部的还是外部的。
华夏精英当时流传“五服来朝”的文化志向,就是华夏替天行道的领袖们应该修仁德,感化五服之内蛮荒之地的未开化部族,自动归顺华夏文明,学习华夏文化,以华夏的价值观为自己的价值观。
《尚书·康诰》记载,古代王畿外围以五百里为一服,侯服、甸服、绥服、要服、荒服合称五服,五服共二千五百里,都以华夏文化为自己的文化,效忠天下共主(效忠华夏文明)。最早的天下共主是公推的,不是后来的家天下。老子对修仁德以徕蛮荒之民的结果并不乐观,因为只有以道的无上力量才能真正和谐万邦。
不以兵强天下,是指应该以道强天下。今天人们更加重视文化力的作用,失去文化力就失去文明的未来。兵强天下于一时,失去文化力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人类文明的未来肯定不是以兵强天下,而是以道强天下,以文化力、创造力、交流力强天下。
《薄伽梵歌》中战神阿琼那面对争夺王位的战争,述说了自己大战前的悲伤。“看到所有这些辈分不同的亲属和朋友时,感到极为怜悯。”战神要消灭的是与自己争夺王位的兄弟和背后的族人(支持者),所以他说:“我看不出这场战争杀死自己的亲人能带来什么好处,也不期望随之而来的任何胜利、王国或快乐。”(第一章)
这种怜悯是伟大的,正是人主稀缺的。老子看到人主对争夺土地的战争如此热爱,而自己却高座“荣观燕处”,在高大的宫殿中,后妃簇拥着,而前方的将士为自己的私欲在牺牲生命。人主的怜悯到哪里去了?历史中如果有战胜私欲的伟大怜悯该多好!
经文:其事好还。
这是老子的因果报应。佛教说不信因果,无恶不作,因此把相信因果报应作为一个佛教徒的基本要求。今天的华人似乎认为因果规律是从印度传入中华的,其实这就是老子早就宣说的因果规律。老子后文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七十三章)人的头上有一张天网,不会让一个恶人逃脱惩罚。
老子说“繟然而善谋”,上天用一根松松的绳子拴住每一个恶人,好像今日的卫星定位,恶人是没有任何机会逃避惩罚的,自作自受是必然的。在历史哲学中,在家教中,“其事好还”极为经典。如果世人能够记住老子其事好还的教戒那该多好。
有人说善人没有好报,恶人反而逃脱了惩罚。老子是针对这种不信因果的世人特别宣说此句教戒的。恶人逃脱了惩罚吗?表面上确实有善人没有好报,恶人没有恶报的现实,但老子站在究竟地(真谛)上观察,发现恶人自己或其子孙必然都受到报应了。老子问:子孙的报应是否报应呢?真谛上说就是报应。
华人重视祭祀的文化,子孙受辱就是恶人受报应的一种,祖先受辱也是受报应的一种。老子的天网是极其广大的,包括子孙后代,包括眼不可见的力量。世人只用肉眼看,老子不是用肉眼看的,而是用道眼看。世人看不到归宿,老子是看到归宿的。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二十一章),道是无形的,道眼也是无形的,有了道眼,自古及今都一览无遗。其事好还的经文是道眼观察的必然结果。要制止战争,必须把世人带入一个永恒的世界长流之中,在这个永恒的世界长流之中,其事好还是千真万确的。
王弼注:“为治者务欲立功生事,而有道者务欲返还无为”。那些大谈“立功”的人不过是来扰乱这个世界罢了,以道立身的圣人以无为作为最大的目标,从来不把“立功”看成是一件高尚的事,而是羞而不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