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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杨汉阙(忠县乌杨汉阙发现记)

乌杨汉阙(忠县乌杨汉阙发现记)

重庆三峡博物馆镇馆之宝:乌杨阙

忠县乌杨汉阙发现记

1 诉说千年沧桑

汉代是我国古代最为强盛的朝代之一,它和后来的唐代并称汉唐,成为中华民族自秦始皇统一以来2000多年里政治、经济、文化最为辉煌的两个朝代。“汉唐气象”是历史学家们永远的话题。相对而言,汉代早于唐代数百年,在某些方面似更令人瞩目。

中国的建筑艺术在汉代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从史料可知,汉代宫殿之金碧辉煌巍峨壮丽令人惊叹。一种被称为阙的建筑物在汉代应运而生,成为汉代建筑艺术的代表。它是一种石质建筑,高约六米,左右对称,形似门而两不相连,中空缺,缺即阙也。由于主要出现于汉代,故称汉阙。《白虎通义》称:“阙者,所以饰门,别尊卑也。”又据《古今注》:“阙,观也。古者每门竖两观于其前,其所以标表宫门也。其上皆丹垩,其下则画云气仙灵,奇禽怪兽,以昭示四方焉。”由此可知,汉阙是一种气象庄严,造型高标,代表着高贵和尊严,有着重大礼制意义的一种建筑。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盛极一时的汉代在公元220年走到了它的尽头。从那以后,时光流过了1800年,汉代那些金碧辉煌巍峨壮观的宫殿早已灰飞烟灭,先后居住在那些宫殿里的汉家天子王公贵族们在煊赫一时后也早已化为尘埃。惟有极少数汉阙逃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保存到了现在,它们至今依然挺立着伟岸的身躯,向人们诉说着千年沧桑。

唐代诗人李白在凭吊汉代遗迹时,曾仰望过古老的汉阙,他在那首著名的《忆秦娥》中曾低回咏叹:“……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苍凉之中透出极其庄严之气象。

据资料显示,目前汉阙在全国只残存了29处,每一处汉阙无疑都是弥足珍贵的国宝,因为它们是汉代建筑惟一的遗存,代表着那个时代的建筑艺术及其风格,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

2001年之夏,从三峡库区忠县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喜讯,一对沉埋千年的汉阙在那里被发现!

2 “王草药”看见“大禹治水的遗物”

距重庆市忠县城西约20里的乌杨镇是一个很古老的场镇,万里长江从它身边滚滚流过。镇上有一位以采草药为生的姓王的汉子,人称“王草药”。“王草药”长须飘洒,面如紫铜,由于长期出入于烟霞云雾之中,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虽读书不多,却颇喜舞文弄墨谈古论今,为了搜集三峡民歌,他早年曾携妻儿往巫山一带,一边采药,一边采风,足足在峡谷里住了六年,装了满满一肚子民歌回来。今年年初的一天,“王草药”沿江挖草药,来到乌杨镇下游一片叫“狗钻洞”的河滩上。当他拨开浅草时,忽然发现被潮水冲刷后的沙土上露出一大块石刻,上面刻的是一个凶猛的怪兽,口中衔着一只圆环。“王草药 ”把沙土刨开,发现下面埋得很深,不知还有多长。一向喜欢谈古论今的“王草药”这时忽然想起大禹治水的故事,大禹可能来过这里,这个怪兽莫非是大禹用来镇水妖的?

“王草药”那天便不再采药,他提前回到了场上,给忠县文管所打电话,说发现了大禹治水的遗物。文管所的同志并没有惊喜,因为他们觉得“王草药”肯定是在说笑话,大禹治水的故事主要是传说,传说和历史是有区别的,如果说有人发现了愚公移山时用过的锄头,你相信吗?

“王草药”那点非常有限的文化知识确实让他无法区分传说和历史,他当时根本不知道,他所说的大禹遗物就是珍贵无比的国宝汉阙。文管所的同志为了负责,就委托了乌杨镇一位文化干部彭某前去查看,不几天那干部打电话来说:“没什么,就是几块垒坟的石头。”

国宝汉阙差一点和现代文明失之交臂。

3 曾先龙大叫:这是汉阙!

忠县文管所副所长曾先龙从事考古近30年,参加过三峡库区许多重大发掘,还应邀赴香港参加过新石器时期遗址考古发掘,在文物考古界很有名气。他反复琢磨着“王草药”的“大禹遗物”之说,他觉得话虽近乎荒诞,却极有可能是一条具重要价值的线索。文化干部彭某关于“垒坟的石头”的说法,也引起了他深思,不论怎么说,总是有“石头”的呀!6月8日,曾先龙便约了忠县风景名胜管理所副所长陈储德――一个颇有文化造诣的人,和另一个经营文化用品的老板方大榆一同前往乌杨镇查看。

距乌杨镇东约400米的“狗钻洞”是一片坡状河滩,长江每年多次的潮起潮落都要将这片河滩反复冲刷,使这片河滩变得“沟壑纵横”。河滩靠山的一边是一道高数米的山坡,山坡之上,则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农田和村庄。

曾先龙一行三人来到了“狗钻洞”河滩上,按“王草药”所说的线索去查找,果然发现了被潮水冲出的巨大石块。曾先龙俯下身去扒开浮土,一个精美的“怪兽衔环”石雕便露了出来。曾先龙定睛看了看,便大声叫了起来:“这是铺首(考古术语)!”那一刻,曾先龙激动得像个小孩子。他接着在周围继续寻找,一个高240厘米宽110厘米厚75厘米的长方体构件被发现了,这个足有5吨重的庞然大物上雕刻着一只几乎等高的白虎,线条粗犷简洁,造型古朴庄严,是典型的汉代风格。

年过半百的曾先龙伏在巨大的石块上,心里咚咚直跳,凭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所发现的,正是举世罕见的汉阙。他从石块上一跃而起,对着陈储德和方大榆欣喜若狂地连叫三声:“这是汉阙!汉阙!重大发现!”

陈储德和方大榆都围了过来,分享这一美妙的时刻。

这时是2001年6月8日下午2点,一个令考古界为之震惊的不能忘记的时刻。尤其令人感叹不已的是,这一片海拔135――140米的河滩两年后就将永远沉入江底,国宝汉阙在沉睡千年后于淹没前的最后时刻被发现,从而免遭了万世不见天日的厄运。

4 喜讯惊动了国家文物局

电话马上打回了忠县城,县里的领导们欢欣鼓舞。县长陈明忠表态,马上调度资金组织发掘。消息当天便传到了重庆,市博物馆的专家们觉得这消息太令人惊喜了,甚至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为慎重起见,6月11日,市博物馆馆长助理邹后曦先生急赴忠县现场踏勘。一到现场,邹后曦先生心中疑云顿消,面对那一块块精美的构件,他也激动不已。随即,邹后曦先生以市博物馆的名义向市文化局急呈《关于抢救保护忠县乌杨阙的紧急报告》,称“乌杨阙(暂名)的发现弥足珍贵,应立即实施抢救性保护”。

市文物局局长王川平迅速向市政府领导作了汇报。市领导指示:立即将乌杨阙的抢救发掘纳入三峡文物抢救计划,安排人力物力财力实施保护发掘,一旦发掘完毕,即运到重庆市渝中区,作为正在建设中的中国三峡博物馆的藏品。

喜讯迅速传播开来,整个考古界为之欣喜不已。7月10日,北京大学考古系副主任孙华教授,广州市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全洪、陈官涛、郑州大学考古系副教授李锋、武汉大学考古系副教授倪某等相继赴忠县乌杨镇现场,争睹旷世国宝的风采。他们在那些精美的构件前俯仰慨叹,像和久别的亲人重逢一样兴奋和激动。

喜讯最终惊动了中国考古界的最高行政机构――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张柏先生作为全国文物界资深的专家,不知见过多少稀世珍宝,不知面对过多少“惊世发现”,但乌杨阙的发现,仍然让他感觉有一种梦境般的神奇。7月19日,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张柏先生风尘仆仆由北京来到了山城重庆。他在听完关于乌杨阙的汇报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乌杨阙不仅仅是属于忠县的,也不仅仅是属于重庆的,它属于全国!”张柏副局长说,“要确保发掘和搬运过程中每一个构件的安全,同时要再扩大发掘面积,尽可能找到所有构件。”

5 所有构件都近乎完美

以邹后曦为领队,曾先龙为执行领队的考古队于6月24日奔赴乌杨镇安营扎寨,开始对乌杨阙进行发掘。他们在乌杨镇上租用了几间陈旧的房子,买来锅碗盆瓢,就凑合着开始了工作。那里的条件可够艰苦的,大热的天,许多人挤在一起,没有空调,没有冰箱,没有浴室,一切都只能因陋就简。更糟糕的是镇上经常莫名其妙地停电,连电扇也无法用,考古队员们热得苦不堪言。不过,营地里条件无论多差,都比野外好得多,而队员们的日子主要是在野外的工地上度过的。每天凌晨6点,队员们喝了两碗冷稀饭便赶往工地。烈日下,“狗钻洞”河滩没有一棵遮阳的树,队员们只能幽默地称自己是在享受日光浴,几天下来,他们都成了“非洲人”。

曾先龙指挥着他的同事们在热得发烫的河滩上布点开挖,在海拔135-145米之间,他们划定了一片约1000平方的地域,开挖15条探沟。

6月28日,在东边的探沟里先后出露了一批石质构件,包括阙身、阙顶、扁石、枋子层等。每一个构件的出露都引起了一阵狂喜,因为所有构件都近乎完美。由于长埋于地下,那些珍贵的构件得以保存完好,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破坏,基本上保持着原始状态。精美的阙顶为重檐式仿木石刻,瓦垄瓦当线条分明檐角飞动;扁石上刻着方孔钱纹和菱形纹,线条匀称,如描如绘;枋子层刻角兽半圆雕,造型生动,呼之欲出。

6月29日,又发现枋子层及阙顶残件和子阙阙身等。

7月8日,另一个阙顶被发现了,这是一件长2.4米,宽1.7米的构件,出土时仰面朝天,石质光洁圆润,像刚完工的一件艺术品,看不出一点岁月沧桑的痕迹,只有它的瓦当图案才证明它是1800年前的汉代遗物。由于是仰着的,人们可以看见那一根根圆溜溜的椽子,在其中两条椽子上,竟分别雕刻着一根长蛇,长蛇缠绕着椽子,口中衔着一件不知名的东西,这在全国的汉阙中是绝无仅有的。

又一件枋子层出土了。其正面雕刻的鹰衔羊造型凌厉刚劲,背面为狩猎图,猎手弯弓射箭的形态极为生动。四角为四个力土,皆双手上举袒胸露腹,连肚脐都清晰可见。

新的发现不断激励着在烈日下奋战的考古工作者们,曾先龙先生一边挥着汗水,一边忙着拍照和绘画,并随时把发掘进展用手机报告给县、市有关领导。

7月18日记者再次赶到工地采访时,由于洪水上涨、部分工地已被淹没,但发掘并未中断,曾先生陪着记者一一参观了那些石质构件,让记者大饱眼福。他说,根据已发现的阙身来判断,这是一处汉代子母双阙。所谓双阙,就是左右对称之阙;所谓子母,就是每一边都分别由大小不同的两个阙身组成。而现场发掘出土的恰好是四个阙身。

6 是严颜将军的墓阙吗?

如本文开头所言,汉阙代表着高贵和尊严,是有着重大礼制意义的一种建筑,那么,乌杨阙又是怎么回事呢?它代表着谁的高贵与尊严呢?

在全部构件尚未出土前,严谨的考古专家们还不能作出最后的结论,他们期待着铭文的出现来解谜。但是,考古专家们的思考却已提前进行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被提了出来――乌杨阙可能与东汉名将严颜相关!

严颜,忠县(当时称临江县)人,东汉末蜀汉大将军,初依益州牧刘璋(益州即今成都)。刘璋迎刘备入川,严颜力谏,谓此举是“独坐穷山,引虎自卫”,后刘备果然反刘璋。时严颜守江州,被张飞用计俘获,严颜英勇不屈,大呼:“要杀便杀,吾州有断头将军无投降将军!”张飞被其忠勇所折服,乃亲解其缚,这就是著名的“张飞义释严颜”的故事。严颜死后被追赠壮烈将军,归葬故乡忠县,墓在今乌杨镇将军村,人称严将军墓,将军村亦因之而得名沿用至今。当地人对严将军墓敬若神明,据《忠州直隶州志》载,明代有一非分之徒胆大妄为,入严将军墓行盗,出墓不久即双目失明,此后任何人皆不敢亵渎严将军墓。明代忠州刺史尹愉和清代县令吴友篪先后修复过严将军墓,吴友篪《重修将军墓记》称:“州南20里将军溪有严将军墓在焉,墓为前明尹刺史愉所修,今墓前石碣尚存,‘汉严’二字可考。”吴友篪之后200余年,将军墓屡经变故,到民国时,已无遗迹可寻。上世纪八十年代进行文物普查时,严颜墓自然无法找到。但不论怎么说,严颜墓不会飞走,它总是在将军村的某一个地方。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大规模抢救三峡库区文物后,经专家测得,将军村有一大片汉墓群,严颜墓极有可能在其中。而此次发现乌杨阙的地方,正是在已测得的汉墓区旁(“狗钻洞”山坡上即汉墓区)。由此推测乌杨阙为严颜将军墓阙应该是有道理的,因为除了严颜,汉代的忠县又有谁能享受如此规格的汉阙呢?

专家的假设是,汉末为严颜建造了这处汉阙,大约在唐代,汉阙因故倾倒,构件从坡顶抛洒到“狗钻洞”河滩,后来又被河沙渐渐掩埋,宋代人便没见过此汉阙,故宋代的许多典籍都对此无记载。而到了明清,汉阙又一度出露,这便是《重修将军墓记》中提到的“石碣”及“汉严”题记。

7 忠县汉阙,全国之最

乌杨阙的发现令忠县人尤为兴奋,因为从此忠县便拥有三处汉阙了,这在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只要想一想,全国总共只存有29处(现在应改为30处了)汉阙,而忠县就占了三处(另二处为丁房阙和无铭阙,均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忠县汉阙有两个特点为全国独有,一是高度远远超过其他汉阙,二是均为双檐造型(全国除忠县外均为单檐造型),这次乌杨阙的发现,可能又要为忠县汉阙增加一个全国之最了,那就是保存最为完好。

曾先龙先生告诉记者,一俟发掘结束汉阙就将运往重庆主城区,但沉重的石质构件一件就是5吨,如何搬运还是个问题。至今“狗钻洞”河滩还是一片荒坡,没有公路。曾先龙说,正在考虑是否为搬运汉阙专门修一条公路。由此不由得令记者联想起1800前那些建造乌杨阙的忠县先民们,他们在当时很差的生产条件下,是如何采石、搬运、构建的?这不得不令我们对那些充满智慧的先民们肃然起敬。

(补注:忠县乌杨阙后来被移送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陈列于大厅重要位置,成为该馆的镇馆之宝。)

200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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