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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易之
苏轼生于宋仁宗景佑三年十二月十九日,换算成公历是1037年1月8日。所以这个月是苏轼的生日,到今年苏轼已经985岁了。有意思的是,很多媒体、很多网民在纪念这一天的时候,径直写成了“苏东坡生日快乐”。
仔细想想,其实也就苏轼有这样的待遇,他是少有的、活在当代日常里的古代文人。
人们自发地想起苏轼,对他丝毫没有距离感,对他祝福也是家常的“生日快乐”,而不是“纪念苏轼诞辰XX年”。很多古人,尤其是大诗人,要是听到了“生日快乐”,可能会纠正我们的说法,一本正经地给我们上上课。但我相信,苏东坡不会。
因为,他一定懂,一句“生日快乐”或许不是学术界的最高赞誉,却是民间最独特的褒奖。
论才艺,苏轼各方面未必是天下第一。就说同时代的,写诗,黄庭坚与他可以一战;写词,辛弃疾也未必能俯首认输;写书法,米芾的影响力恐怕还要更高一些;士人业绩,苏轼和王安石、司马光是没法比的,甚至弟弟苏辙可能都更比他强一点。
但很奇怪,似乎只有苏轼有这么强的辨识度,老百姓唯独偏爱苏轼。其他人可以归类——诗人、学者、书法家,但好像苏轼就是苏轼,他自成一类、独一无二。
想想前不久网上有人说李商隐是小众诗人,虽然略有点暴露这位网友的学渣特征,但不得不说,苏轼不会遭遇这种尴尬。他的知名度太高,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一个“不需要简介”的人。
毫不夸张地说,这恐怕是一种中国文化史上独特的“苏轼现象”,少有人有这样的影响力。苏轼是被无数老百姓给挑出来的,是一个全方位的文化偶像。除了才华,苏轼的乐观、善良、幽默,这些人格底色最能跟普通人的价值观共鸣。苏轼是属于所有中国人的。
苏轼自己有评价:“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不让人喜欢呢?才华横溢、人格伟岸却又天性宽厚善良,让人既崇拜又亲切。
苏轼有出尘之想,写得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这种境界远大的句子;但也从不排斥生活的苟且,比如“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把牛屎给写进了诗里。
苏轼以宋代百年未有的“制科三等”成绩走进历史,但人生蹉跌之后却随遇而安,到广东就“不辞长作岭南人”,到海南就“余生欲老海南村”,他有最高的起点,也有最达观的心态。
苏轼晚年在宜兴买了间宅子,结果散步时听到一位老妇人哭泣,说是自己的不肖子把房子卖了,就是苏轼那套。苏轼恻然,当下就把地契烧了,宅子还给了妇人,这也让苏轼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这些,共同构成了苏轼的可爱,丰富起他的面相。苏轼超越了“某领域大师”的层面,他本人就是中国文化淬炼后的综合性“结果”本身。
我记得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说苏轼的悲剧意识(乐观也属悲剧意识的一种)和宇宙情怀最契合中国人的民族心理结构。
当时我还不明白,随着中年况味多了些,对这句话逐渐有了更深的感触,这句话甚至可以逆推,即便是千年之后的人,可能性格深处都被苏轼影响、塑造了。
林语堂写过一本《苏东坡传》,最初的版本是全英文的,大有向全世界推介中国文化的意思。然而他选中的人物也是苏轼,可能也是认为苏轼的这些特质,格外有穿透文化隔阂的力量。毕竟,逆境中的坚强、失意者的体面,哪个国家、哪种文化不会产生共鸣呢?
所以,一句简短的生日快乐,也透露了我们和苏轼的关系:哪怕他985岁了,但依然那么接地气、那么亲切。他像是中国文化DNA,一直鲜活、明快、无远弗届地流淌到了千年之后的今天。
责任编辑:李勤余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