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第四回,贾雨村到应天府上任,因不识南京的官场和地方豪族,被门子好意提醒。门子道:
老爷荣任到此,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来不成?”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门子道:“如今凡作地方官的,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势极富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也难保呢!——所以叫做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得他!他这件官司并无难断之处,从前的官府都因碍着情分脸面,所以如此。”一面说,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抄的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俗谚口碑,云: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门子让贾雨村准备一个私单,在平时判案时小心留意,千万不要得罪私单上面的人,这个私单记载的就是南京的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在这里,曹雪芹对“四大家族”的描写是非常出彩的。因为这四句夸张的话不仅道出了四大家族的富贵显赫地位,也在这四句话里暗含隐喻。
门子给贾雨村讲“护官符”
先来说说“四大家族”这个概念。《红楼梦》里的“贾、史、王、薛”其实是出自刘禹锡的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贾史王薛”是不是谐音很像“旧时王谢”呢?
乌衣巷为金陵城内的街名,位于秦淮河之南岸。三国时,吴国曾设军营于此,为禁军驻地。由于当时的禁军身着黑色军服,所以此地又被称作乌衣巷。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大家族在此居住,其子弟被人称为“乌衣郎”,之后,乌衣巷便成为富贵人家的代名词。
曹雪芹要写的“贾、史、王、薛”的故事发生在石头城金陵,而历史上王、谢两大金陵豪门早已深入人心,曹雪芹这样写也是一种化用。
南京乌衣巷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这一句,说的是贾家也不是贾家,这是什么意思呢?从表面上看,这句话是说贾府的厅堂是用白玉砌的,堂前的装饰马是用金子做的。但这句话倒过来读也能解释,“马作金堂为玉白,假不贾。”,不好理解?那我们加几个标点符号,“马做金,堂为玉白,假不贾。”又是马,又是金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马背上的民族“后金”,后金,即满清。“堂为玉白”,“玉白”合起来为一个“皇”字,那这句话就可以很好解释了:满清取得了天下后,我们家为皇家的一个分支,书里的贾家并不姓贾。那姓谁?当然是曹雪芹他们曹家。
曹雪芹出身清代内务府正白旗,他是江宁织造曹寅之孙,曹顒之子。曹雪芹的爷爷曹寅曾做过康熙皇帝的伴读和御前侍卫,于康熙二十九年出任苏州织造。后来,康熙六次南巡,其中有四次住在曹家,可见曹家在康熙一朝的显赫地位。贾家,也就是曹家在金陵的四大家族中排第一,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白玉为堂”,也让笔者联想到《三侠五义》里的白玉堂,我推测就是说书人石玉昆读过《红楼梦》,并为这一句所迷,所塑造出来的一个角色。
贾宝玉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这一句说的是史湘云家,也就是贾宝玉的奶奶——史老太君的娘家。唐代诗人杜牧在《阿房宫赋》里写道:“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三百里的阿房宫都住不下史家,史家究竟有何能耐?按照小说里,史家为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按照古代的“公、侯、伯、子、男”爵位制度,侯爵仅次于公爵,史家当推第二。史太君贾母的原型一说是曹雪芹的奶奶,苏州织造李煦的妹妹。李煦和曹寅一样,也曾是康熙皇帝的伴读,后任苏州织造,李家也是显赫一族。
阿房宫是秦朝的皇宫,阿房宫里除了秦始皇一个男人,就是六国掳来的妃嫔。杜牧在《阿房宫赋》写: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而在《红楼梦》里史家的人出场很少,除了贾母和史湘云,鲜有史家其他人。深宫里的女人,高宅大院里的女人,如果说四大家族里的贾家是男主人,那史家就象征女主人。
史湘云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乍一看,我们还以为这是在说《西游记》呢!在西游记里,孙悟空缺少一件趁手的兵器,便去找东海龙王借,东海龙王害怕孙悟空大闹龙宫,便把定海神针金箍棒拱手送给了孙悟空。《西游记》成书比《红楼梦》早,同为批判现实主义著作,我觉得曹雪芹能写出《红楼梦》是看过并一定程度上借鉴过《西游记》的。
这句“护官符”说的是王家,王家为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王家的爵位为伯爵。王家世代为武官,所以你看王熙凤在当家处理起贾府的事情来颇具有大将之风。这句其实是一句藏头诗,拼凑起来作“东床龙王”,有个成语叫“东床快婿”,说的是大书法家王羲之,“东床”也就是女婿的代名词。“龙王”代指当今圣上,也就是说,当今圣上是王家的女婿,王夫人的嫡长女贾元春入宫封贤德妃,皇帝可不就是王家的女婿嘛!白玉为皇,给龙王送“床”,不就是暗指贾府把贾元春送入皇宫给皇帝陪床嘛!
王熙凤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丰年好大雪,瑞雪兆丰年。”每当我看到这句我就会想到北方的一句农业谚语:“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薛宝钗的判词为“金簪雪里埋”, 这个“雪”就是指薛家。
薛家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领内府帑银行商。薛宝钗的父亲任皇商总商,兼任户部职名,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世袭皇商家业与户部官职。薛宝琴的父亲是皇室任命,为皇宫搜罗海外奇珍异宝的皇商。由此可见,薛家一门掌管皇室的肥差,十足富贵。但按照古代“士、农、工、商”的阶级等级,王家虽然有钱,但商为下品,所以薛家排在四大家族最末。
“珍珠如土金如铁”,挥金如土,挥霍无度,薛家的人有财大气粗的底气。珍珠子儿,在“薛”字下面加上一个“子”字就为一个“孽”字,这个孽子当然就是“呆霸王”薛蟠了。而门子之所以给贾雨村讲“护官符”就是由薛蟠打死争夺香菱的冯渊,冯渊的小厮告官而引起。
薛宝钗
四大家族连络有亲,一荣皆荣,一损皆损,整部《红楼梦》也是围绕四大家族的兴衰而著。
《红楼梦》一书对后世的影响是巨大的,它凝聚了中国文化的精髓,是一部具有极高文学艺术及思想价值的作品。此外它还产生了无数的“红学”流派,不知养活了多少研究学者。想当年曹公为写《红楼梦》穷困潦倒,而他的作品却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不知道现在的红学者们是否真的在心底感谢过曹公呢?
毛泽东主席一生中就特别喜欢《红楼梦》,他曾给予红楼梦极高的评价,他说:
“我国过去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不是帝国主义,历来受人欺负。工农业不发达,科学水平低,除了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历史悠久,以及在文学上有部《红楼梦》等以外,很多地方不如人家,骄傲不起来。”他还说,“《红楼梦》不读五遍,根本没有发言权。
毛泽东批阅《红楼梦》
毛泽东读《红楼梦》的不同之处是他把《红楼梦》当历史来读,从中读封建王朝的兴替演进,从封建社会中的阶级斗争看社会历史发展的前途。他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讲:
“《红楼梦》写四大家族,阶级斗争激烈,几十条人命。统治者二十几人,其他都是奴隶,三百多个,鸳鸯、司棋、尤二姐、尤三姐等等。”
从《红楼梦》里的四大家族,毛泽东又联系到民国的四大家族,即“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他说:
“大家都不注意《红楼梦》的第四回,那是个总纲。第四回《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讲护官符,提到四大家族……讲历史不拿阶级斗争观点讲,就讲不通。”
解放前,民国四大家族掌握着民国的经济命脉,聚敛民财,获得了巨额的财富,四大家族的存在对工人、农民和城市小资产阶级进行了残酷的经济掠夺,毛泽东在批判的角度,话里话外,理论联系实际,他的评述可谓一针见血。
民国四大家族
《红楼梦》这部书是封建王朝的一个缩影,四大家族的衰败历史就象征着中国封建王朝的兴衰历史。读史可以明智,而《红楼梦》无疑就是这样的史书。